林天把最後一口綠豆沙冰棍咽下去時,紙棍上還沾著點豆沙的痕跡。
他隨手將包裝紙揉成一團塞進褲兜,指尖蹭到甦晴遞來的紙巾時頓了頓,接過來胡亂擦了擦嘴角。
謝了他踢著腳邊的小石子,聲音被晚風卷得輕輕的,“剛才還吃了你的糖呢。
甦晴“嗯”了一聲,手里的冰棍已經開始化了,透明的糖水順著木棍往下滴。她趕緊舔了舔,冰涼的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卻沒壓下耳根的熱。
剛才在小賣部里,她攥著最後一顆橘子硬糖猶豫了半天。林天正對著冰櫃里的綠豆沙流口水,手在褲兜里翻來翻去,
最後摸出的硬幣叮叮當當地湊不齊一分錢。她把糖塞給他時,他眼楮亮得像突然被點亮的燈泡,剝開糖紙就扔進嘴里,含混地說“下次還你雙份。
此刻兩人並肩走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老長,時不時交疊在一起。甦晴看著林天的側影,他還在念叨剛才的球賽,
眉飛色舞地說自己差點就投進那個三分球。風里帶著晚飯的香氣,還有遠處賣西瓜的攤販吆喝的聲音,蟬鳴不知疲倦地織著網,把整個夏天都網在里面。
“你笑什麼?”林天忽然轉過頭,路燈的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把碎星星。
甦晴猛地低下頭,冰棍又滴了滴糖水在手腕上。她慌忙用紙巾去擦,听見自己的聲音細若蚊蚋沒什麼。
其實她在想,剛才那顆橘子糖的甜,好像還沒散盡。現在綠豆沙的涼甜混著晚風,還有林天說話時帶起的熱氣,在空氣里釀成了更稠的甜。
林天見她不說話,又轉回去踢石子,踢著踢著忽然從兜里摸出個東西,塞進她手里。是顆用玻璃紙包著的糖,陽光的顏色,在路燈下閃著光。
“橘子味的,”他撓了撓頭,耳朵有點紅,“還你的。”
甦晴捏著那顆糖,玻璃紙的涼意透過指尖傳過來,卻像有團暖烘烘的氣在胸口慢慢散開。她剝開糖紙,橘子的甜香漫出來,和晚風里的草木氣纏在一起。
抬頭時,正撞見林天看著她笑,眼楮彎得像月牙兒,里面盛著路燈的光,亮閃閃的。
她把糖放進嘴里,甜意漫過舌尖時,忽然覺得這個夏天的甜,藏在冰棍里,
藏在硬糖里,還藏在少年亮晶晶的眼楮里,藏在交疊的影子里,藏在晚風吹過的每一秒里。好像怎麼也吃不完怎麼也嘗不夠。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布,慢慢沉下來。林天踢著的石子不知滾去了哪里,他忽然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的老槐樹︰“要不要去那邊坐坐,
樹底下擺著個掉了漆的石凳,甦晴剛坐下,就感覺有片葉子落在了發間。她抬手去夠,林天卻比她快一步,指尖輕輕掃過她的頭發,把那片葉子捏了下來。
謝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林天把葉子舉到眼前,對著路燈的光看了看忽然笑出聲你看這紋路,像不像剛才球賽里的三分線,
甦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片巴掌大的葉子上,脈絡確實歪歪扭扭地岔開,
倒真有幾分像球場的線條。她忍不住也笑了,剛才被他踫到頭發時的緊張,像被風吹散的煙,慢慢淡了。
“你打球的時候,鞋帶松了。”她忽然想起什麼,輕聲說。
林天“啊”了一聲,低頭看自己的運動鞋,果然左邊的鞋帶松松垮垮地垂著。他彎腰系鞋帶時,甦晴看見他後頸的碎發被汗浸濕,貼在皮膚上,像沾了顆顆細小的水珠。
剛才跑太快,沒注意他系好鞋帶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還好沒摔著,不然就成笑柄了。
甦晴沒說話,只是從兜里摸出顆糖是剛才林天給她的那種橘子糖,她沒舍得吃。剝開糖紙遞過去時,林天愣了愣,接過來含進嘴里,眼楮又彎成了月牙。
甜他含糊地說風從樹影里鑽出來,帶著點涼意,吹得甦晴的裙擺輕輕晃。她忽然覺得,這個夏天好像變得很長,
長到足夠讓她數清林天笑起來時眼角的紋路,長到能把此刻的甜,一點點釀成以後想起時,還會忍不住彎起嘴角的回憶。
遠處傳來誰家媽媽喊孩子回家的聲音,林天抬手看了看表,該回去了,不然我媽該念叨了。
甦晴點點頭,跟著他站起身。兩人並肩往回走,影子在路燈下忽長忽短,偶爾踫到一起,又悄悄分開。快到巷口時,林天忽然停下腳步,從兜里摸出個小紙包塞給她。
這個給你他的聲音有點急,“剛才在小賣部又買的綠豆沙味的糖,比冰棍更甜。
甦晴捏著那個方方正正的紙包,指尖能感覺到里面糖塊的形狀。
她抬頭想跟他說謝謝,卻看見林天已經轉身跑開了,跑了幾步又回過頭,對著她揮了揮手,路燈的光落在他身上,像給他鍍了層金邊,
明天見甦晴也對著他的背影輕聲說。回到家,甦晴坐在窗邊,拆開那個小紙包。里面是幾顆綠色的糖,像小小的綠豆沙冰棍。她拿起一顆放進嘴里,
清甜的味道漫開來時,她忽然想起林天剛才跑開時的背影,想起他眼楮里的光,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原來夏天的甜,真的不止藏在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