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的指尖剛觸到裂縫邊緣，一股刺骨的寒意便順著指節爬上來，
像有細冰碴鑽進了骨頭縫。這不是尋常石壁該有的涼，帶著種近乎虛無的通透感，仿佛指尖戳中的不是堅硬的岩石，而是一層凝住的寒霧。
他試著往縫里再探進半寸，兩側的石壁驟然收緊，夾得指節咯吱作響。
這裂縫窄得詭異，明明看著能容下兩指，真要往里塞時卻像有生命般收縮，冰涼的觸感里甚至透著絲若有若無的彈性。
不對勁阿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把藥碗往石壁上一放快步湊過來這溶洞的石頭我摸過，是山里常見的青石，哪有這麼涼的，
林天沒應聲，只側耳貼向裂縫。風聲確實更清透了，松濤翻滾的聲音層層疊疊涌進來，甚至能听出某棵老松的枯枝被風卷著落地的脆響，
那是後山老松林里獨有的聲音，他小時候跟著爹去砍柴時听了無數遍。
可除了這些，風里還裹著些別的東西，像是無數細碎的銀鈴在響，又像是有人用冰稜輕輕敲擊著玉盤，清越得有些不真實。
是松濤沒錯他緩緩抽出手指，指腹上留著兩道泛白的壓痕但這風，
話音未落，裂縫里忽然飄進一縷極淡的光，不是先前那道執拗的銀線，而是帶著虹彩的薄霧，在幽暗的溶洞里打了個旋，
落在最小的念念手背上。念念“呀”了一聲，那縷光竟像活物般鑽進她的皮膚，留下個轉瞬即逝的淡金色光斑。
這時阿夏臉色微變，伸手想去踫那裂縫，卻被林天一把拉住。
他盯著裂縫深處，那里的黑暗似乎比別處更濃郁，卻又隱隱有流光在涌動。
方才還清晰的松濤聲不知何時變了調，松針摩擦的沙沙聲里，竟摻進了孩童嬉笑般的咿呀聲，忽遠忽近，听得人頭皮發麻。
別踫林天的聲音壓得很低掌心已沁出冷汗這不是我們認識的後山。
裂縫里的風忽然大了些，帶著股甜膩的草木香涌進來，
那香味濃得有些發沖，聞著竟讓人眼皮發沉孩子們原本發亮的眼楮漸漸蒙上層霧氣最小的念念已經開始晃腦袋，像是要睡著。
屏住氣林天猛地扯過阿夏的胳膊，將她往孩子們那邊拽這風有問題，
他自己卻逆著風往前湊了半步，借著溶洞里微弱的火光，
終于看清裂縫深處的石壁上，不知何時爬滿了細密的銀色紋路，
那些紋路正隨著風聲緩緩蠕動，像無數條細小的蛇在吐信子。
而那道極淡的光，根本不是從外面透進來的，而是從這些紋路里滲出來的，淡得像一層幻覺。
松濤聲還在響，卻越來越像某種巨獸的呼吸。林天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忽然想起村里老人說過的話山里的溶洞不能亂鑽，有些裂縫連著的不是外面的世界，是另一個會吃人的地方。
林天反手摸到身後石壁上嵌著的半截火把，是昨天省下來的，火苗只剩豆大一點，卻在他掌心燒得發燙。他猛地將火把舉到裂縫前，橘紅的火光撞在那些銀色紋路上，竟被彈開了寸許，在半空映出一片扭曲的光暈。
“嘶——”紋路像是被火燙到，齊齊往後縮了縮，蠕動的速度慢了半拍。那股甜膩的草木香也淡了些，孩子們晃悠的腦袋漸漸穩住，念念揉著眼楮嘟囔“天哥，我好困啊……”
“別睡！”林天低喝一聲，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都跟阿夏姐姐背口訣，背咱們學過的那首《山行》！”
阿夏立刻反應過來，她一把將三個孩子摟進懷里，壓著嗓子起頭“遠上寒山石徑斜——”
“白雲生處有人家……”孩子們的聲音還有些迷糊，卻帶著孩童特有的清亮，在溶洞里蕩開。奇異的是，隨著詩句響起，那些銀色紋路竟像被驚擾的潮水般往後退，裂縫里的嬉笑咿呀聲也變得尖細起來，像是在生氣。
林天趁機仔細打量裂縫。方才被紋路擋住的地方露了出來，石壁內側竟不是實心的，隱約能看見一片流動的灰霧，松濤聲就是從那霧里傳出來的，只是此刻听著，分明像無數根松針在摩擦著骨頭。
“天哥，這到底是啥？”石頭攥著阿夏的衣角，眼楮瞪得溜圓。他方才看見念念手背上的光斑時，那光斑竟像活蟲似的動了動。
林天沒回答，他注意到裂縫邊緣的石壁在發燙，不是火烤的溫度，是從石頭縫里往外滲的熱，帶著股鐵銹般的腥氣。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塌方時，最先掉下來的那塊巨石上，就沾著些類似的銀色粉末，當時只當是山里的礦石，沒放在心上。
“阿夏，還記得塌方前的路嗎？”他忽然問，眼楮仍盯著那片灰霧。
阿夏愣了愣，隨即點頭“記得，咱們是往東北方向走的，本該繞過鷹嘴崖……”
“不對。”林天打斷她，“鷹嘴崖的石頭是青黑色的，含硫，踫火會炸。但這里的石頭是灰白的，你聞這味——”他往裂縫里探了探鼻子，“是硝石，而且含量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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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人對硝石不陌生，熬硝能做火藥，可誰也沒見過硝石上會長出會動的銀紋。
就在這時，那片灰霧里忽然伸出根東西，細長，灰白，像根枯樹枝，卻帶著濕滑的光澤，慢悠悠地往裂縫外探。林天瞳孔一縮，那“樹枝”的頂端竟裂開個小口，露出里面鮮紅的肉膜，赫然是某種生物的舌頭！
“滾開！”他猛地將火把戳過去，那舌頭卻靈活地一縮，退回灰霧里，只留下道腥甜的氣味，比剛才的草木香更讓人作嘔。
孩子們嚇得尖叫起來，阿夏死死捂住他們的嘴，自己的臉色也白得像紙。
林天盯著那片灰霧，忽然明白過來。這不是裂縫，是個活物的嘴。他們以為的光，是這東西喉嚨里的磷火；他們听見的松濤，是它呼吸時卷動的氣流；而那些銀紋，是它喉嚨里的鱗片。
“往回撤！”他一把拽起阿夏，“去最里面的石室，那里有塊斷龍石！”
孩子們被他拽得踉蹌，卻沒人敢哭出聲。裂縫里的風聲驟然變得狂暴，灰霧翻涌著往外漲，那些銀紋又開始瘋狂蠕動，這次竟滲出粘稠的液體，在石壁上拉出亮晶晶的絲。
林天最後看了一眼那道“裂縫”，里面的磷火忽然亮了起來，
不再是極淡的一縷，而是成片成片的幽藍，映得灰霧里隱約浮出無數細長的影子，正隨著松濤般的呼吸聲，緩緩起伏。
像極了無數根等待捕食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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