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莫名其妙。”孫佳麗陰陽怪氣。
“拿根雞毛當令箭,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人家向陽集團養活了多少人,給國家創造了多大的收益?”
“例行檢查而已,至于這麼不死不休的嗎?”
張美茹也道,“就是就是,有些人永遠都是拎不清。
去年過年,咱們所有公職人員都發了十塊錢的補助。
據說這補助就是從向陽集團的分紅里來的。”
馬永江餓得有些胃疼,听著兩人的埋怨更是生氣。
“你們怎麼說話呢?你們是稅務局的公職人員,怎麼能徇私呢?我和你們說……”
他的話沒說完,身後兩女已經炸了毛。
“你說誰徇私舞弊呢?你再說一遍試試!”
“你敢污蔑人,虧我吃飯的時候還想著你呢,看我明天不把你告局長的。”
王城都無語了,沖著幾人大聲道,“出來就是吵吵吵,像什麼樣子!”
幾人正在吵嚷之際,內向人趙福田突然道,“我覺得這車有點兒不太對勁。”
他這樣一說,幾人立馬察覺到了,趕忙下車查看,果然右後輪輪胎癟癟的。
“這踏馬誰干的?”馬永江怒吼。
還好開出來不算遠,也就兩百來米。
“看來今晚只能住在向陽大隊了!”
王城踢了踢輪胎。
幾個人無奈,只好拿上自己的東西返回。
大門口幾個保衛人員荷槍實彈來回巡邏,個個身材挺拔如松,一看就是軍人出身。
看幾人到了廠門口,一名保衛人員伸手阻攔。
“工廠重地,請勿靠近!”
“同志,我們是檢查組的,剛剛檢查結束準備返回,半路發現車子壞了。能請你幫忙聯系一下你們廠里的領導嗎?”
“不好意思,因為廠里停工,所以沒有安排值班領導。
現在廠領導都已經回家了,我無法幫忙聯系。”
“那你知道那些領導的家嗎?我們直接過去找就行。”
“不知道!”
“那你們村委會在哪里?我們去村委會!”
那名保衛人員幫忙指明了路,五人直奔村委會。
村委會大門緊閉,里面的門衛大爺裝聾作啞,一問三不知。
想要進去入住,讓他幫忙聯系人,老頭連理都不理。
幾人徹底麻了爪,面面相覷,一時失去了舉措。
王城倒是知道涂志明家里在哪兒,可自己是來檢查的,貿然上門也不像話。
更何況帶著馬永江這個大冤種呢,萬一見了涂志明的面再說些不該說的,那不是給朋友添堵嗎。
十月末的天氣,白天溫度不冷不熱,晚上則有些清冷了。
孫佳麗打了個哆嗦,抱著肩膀道︰“組長,你抓緊想想辦法吧,這天兒也太冷了。”
張美茹道,“要不然咱們先回車里吧,左右就一晚上,咋的都過去了。
王城看了看涂志明家的方向,又看了看馬永江幾人,咬了咬牙道,“行,咱們就在車里忍一宿。
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
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
爬雪山過草地都過來了,還差這麼一晚上了嗎?”
就這樣,五人重新回到了車里。
時間流逝,天色越來越晚,車里也越來越冷。
大約晚上十多點鐘,車廂里已經冷到了哈氣成霧的程度。
“這麼下去可不行,這樣非生病了不可。”
這年頭的汽車沒有空調,密閉性也不好,順著窗縫往里灌風。
幾個人本來也沒打算過夜,穿的比較單薄,又是男女有別,只好自己抱著自己取暖。
“不行,我還是去找找人吧!”
王城冷的有些受不了了,抱著肩膀下了車。
麻煩涂志明也顧不得了,還是先保住性命要緊。
他一路小跑的奔向了涂志明家里,快到地方之時,遠遠就看見一輛汽車停在山坡之間。
一個人身穿軍大衣,挺拔的站在坡前。
王城仔細一瞅,不由得大吃一驚。
站在那里的竟然是雲州市副市長王前進。
“王市長怎麼跑到這里來了?”王城心中泛起巨浪。
這一天發生的事兒在他腦子里翻來覆去轉了幾個圈兒,忽然他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看來這場仗又是志明贏了,雖然他怎麼贏的不知道,但肯定是贏了。
不然王副市長不會突然撤回調查組,也不會跑到這里自我罰站。
遠遠看著王前進那程門立雪的架勢,王城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來,比夜風還要刺骨。
他盯著遠處那道筆挺的身影,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兩下。
王前進的軍大衣下擺被山風吹得微微扇動,在月光下投出一道銳利的剪影。
這哪里是尋常的登門拜訪?分明是古時將領負荊請罪的現代翻版。
“壞了……志明怕是要有大麻煩!”王城攥緊的拳頭里沁出冷汗。
他太清楚官場這套欲擒故縱的把戲,領導越是放低姿態,後續的反噬就越可怕。
現在王前進在寒夜里站得越久,明天“涂志明脅迫政府”的風言風語就會傳遍大江南北。
最終這次檢查,也會轉變成個人挑戰體制威嚴問題。
弄不好所有政府機構都會同仇敵愾,以後向陽集團再想發展,估計會難比登天。
想到這里,王城用生平最大的嗓門高喊了一句。
“王市長!您怎麼站在這里啊?”
“您要找涂志明嗎?他家就住在山上,走,我帶你上去。”
這一嗓子驚飛了樹上的夜鳥,也驚醒了沉思中的王前進。
副市長轉過身時,王城分明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惱恨,那是精心布置的棋局被人攪亂的慍怒。
原來今天傍晚,王前進回到市政府的辦公室時,桌上的電話已經響成一片。
從縣里到中央,從軍方到港商,十幾個電話像連環炮般轟來。
內容出奇一致︰立即停止對向陽集團的檢查,明日必須復工。
最後一個電話掛斷時,王前進癱坐在真皮座椅上,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窗外華燈初上,映得他臉色忽明忽暗。
他抓起茶杯想喝口水,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一個社隊企業而已,”他盯著牆上“為人民服務”的錦旗喃喃自語,“哪來這麼大能量?”
茶杯突然脫手墜地,粉碎的瓷片四濺開來,就像他今天被擊碎的政治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