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這樣顛簸的路上看文件，王前進也稱得上是高手了。
看他把手中的文件塞進包里，司機瞅了下後視鏡，適時道︰“王市長，您這樣忙其實根本沒必要親自去。
涂志明再厲害，也應當是他來見您，哪有您來見他的道理呢？
依著我看，你不用動，不出三天他就得主動登門服軟。”
王前進擺了擺手，“不要這麼說話，都是為了人民服務。
只要他不認死理，把和小日子的股份轉讓協議簽了，我還是可以不計前嫌的嘛！”
忍受著座椅的彈動，王前進目光轉向了窗外。
大草原一望無際，茂密的草叢已經是由綠轉黃。
似乎在回應司機，又似乎在自說自話，他輕聲道︰
“《人民日報》上面那篇論述公有與私營經濟的平衡發展的文章，引起了震動，改開已成必然。
這個時機必須要想方設法把外國的錢引進來，哪怕代價大一些，哪怕要付出一定的成本也應該在所不惜。
千金買馬骨麼！只要那些外國人到東大賺到了好處，賺到了錢，這樣他們才會源源不斷的奔赴東大。”
“這個涂志明，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可就是視野太狹隘了些。
他的眼里面只有自己小圈子的利益，別的就看不到了。”
“還是您高瞻遠矚、高屋建瓴、高高在上，高山流水……”
王前進不禁莞爾，隨即想起電話里涂志明的囂張模樣，臉上閃現出一抹厲色。
“行了別拍馬屁了，抓緊開車吧！
這一回我要讓這位涂董事長知道，什麼叫做規矩。”
“好的市長！”
司機應答一聲，稍稍提了些速度，給了王前進感些許推背感之後，又悄悄把速度降了下來。
…………
市工商局更聰明，直接把檢查任務推給了下級單位。
局長李自強開著車，車上坐著副局長葉志紅。
葉志紅抬眼看了看，扭頭對李自強說道，“前面那輛車好像是市里的車。”
李自強放慢車速，隔著煙塵滾滾，眯著眼楮盯著車牌看了半天。
隨即他搖動著方向盤說道︰“是副市長的車，咱們跟在後面，別超他的車。”
“好！”
彼此點燃一支煙，李自強沖著車窗外吐出口煙霧。
“志明這小子不天天喊著和氣生財嗎？
這回發什麼瘋？跟常務副市長掰起手腕來了。
他咋就不想想，這個級別的官有單打獨斗的麼？
人家動動嘴，向陽集團就得停工，這樣來上幾回，非得黃攤子了不可。”
葉志紅道，“志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順著毛咋的都行，要是跟他比硬度，那他必須硬到底。
這回夠這個王副市長喝一壺的了。”
李自強轉頭看向葉志紅，“你覺得這回志明能贏？”
葉志紅道，“那必須的啊！
我和志明接觸多少年了？經過多少事了？
不瞞你說，無論對方什麼身份，我從來都沒看見他輸過。”
李自強又抽了一口煙，手指伸向窗外撢了撢煙灰。
“一會兒咱們走走過場就是了！
跟在其他部門後邊，咱們給來他個徐庶進曹營，你看如何？”
“不走過場你還要查出點問題啊？听說你喝的茶都是志明供的。”
“哎，別亂說話啊，我可是很清正廉潔滴！
乞丐還有仨朋友呢，過年的時候我的好哥們給我送點兒茶葉，這個應該是很正常的事兒吧！”
葉志紅忍不住笑出了聲，“李局長，您不用那麼敏感。
縣里、市里、省里，志明的朋友就多了。
他這人又大方，逢年過節送東西很正常。”
說著話，汽車駛入了向陽大隊。
街邊樓房林立，街上人來人往、做買做賣穿梭不止。
李自強嘆息道，“有些日子沒過來了，這向陽大隊又大變樣了。那邊那個就是西北醫專吧，樓房修的夠闊氣的。”
葉志紅把煙頭扔出了窗外。
“就是醫專！已經開學了！
一共十一個學科，二十一個專業，頭一批學生就招收到了一千三百多個人。”
“這麼大的規模？專業老師哪里來？”
“你恐怕還不知道咱們二院的實力吧？
專業老師一部分是二院醫生兼職。
一部分是趙敏初趙老師從京城邀過來的，留洋的博士都有。
人家都在傳，京城醫科大學都沒這麼牛的教師團隊。”
李自強嘆息，“你們向陽大隊是真厲害啊，辦個醫專都能辦出個頂尖來。”
在車的後面，一名戴著藍袖箍環衛工掃走煙頭。
邊掃邊咒罵道，“一幫渣子！就特麼看不得老百姓過幾天好日子。
停工停工，停你媽了個頭的工……”
車子在街道上緩緩前行，王向前心頭感慨。
這個涂志明給個下馬威可以，想壓是壓不住了。
忍不住的嘆息一聲，“外界盛傳這里是天下第一村，果然繁華啊！
一會兒見到涂志明，還是要客氣一些的，畢竟是社會主義建設的功臣嗎！”
司機接話道，“書記您平易近人！”
隨著不同部門車輛匯集，漸漸形成一條長龍，緩緩開向了為民制藥廠的大門口。
人力資源部主管賀永強、財務主管馬蓉蓉、審計監察主管房秀榮、風控法務部謝春波已經接管了藥廠工作，帶著藥廠大小領導十余人等候在門口。
看見王前進等領導下車，眾人一同迎了上來。
“各位領導，你們都是過來檢查的吧！”
面無表情的賀永強為首，主動打起了招呼。
王前進隨便掃視了一眼賀永強等人，視線越過眾人，看向了為民制藥廠里面的設施，連理都沒理他。
市公安局的一個大蓋帽問道，“涂志明呢？他不知道今天要檢查嗎？”
王前進一愣，他還以為涂志明就在這群人當中，鬧了半天竟然不在。
那自己不是白裝深沉了麼，微微有些變色，聲音有些冷冷的問道，“涂志明怎麼沒來？他不是向陽集團的負責人嗎？”
賀永強冷聲道，“您不是命令向陽集團歇業檢查嗎？
我們董事長日夜操勞，難得閑暇。
如今被如此針對，心灰意懶之下，騎著馬帶著槍進山打獵去了。”
“打獵去了！”
現場大小官員下巴差點兒沒掉到地上。
王副市長心里只剩下一個聲音，“這也太不把我當盤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