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在梧桐樹蔭下緩緩行駛，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在車廂內投下細碎的光影。
涂志明靠在窗邊，望著這座正在甦醒的城市。
弄堂口飄來煤球爐的白煙，與晨霧交織在一起。
幾位系著藍布圍裙的主婦在水龍頭前忙碌，水流聲與吳儂軟語的笑談聲此起彼伏。
自行車鈴聲叮當作響，"永久"牌的車流中，偶爾駛過一輛掛著"滬a"黑牌的伏爾加轎車，引來無數艷羨的目光。
"嗤——"的一聲剎車，涂志明跳下公交車，一頭鑽進了弄堂。
一個男人正撅著屁股，心狠手辣的對付一只老母雞。
涂志明怒從心頭起，上去一腳將男人踹翻，騎上去揮拳如雨。
那男人正是姜小海，突遭襲擊，他頓時一驚。
手中菜刀 當落地，母雞脫了手，撲騰著翅膀跑了。
姜小海開始時還拼命掙扎，看清是涂志明後，便如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那里不動了。
對方不反抗，涂志明打著也沒了勁，只揍了十幾拳，便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你特麼的……”
涂志明剛要開罵，就瞧見王蘭香抱著孩子，從一間屋子緩緩走了出來。
看到涂志明，王蘭香又惶恐又局促，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里滿是慌亂。
涂志明抬頭看看王蘭香，低頭瞅瞅姜小海，只覺大腦一片混亂，仿佛被一團亂麻纏住。
他伸手懟了下姜小海，罵道︰“別特麼哭了，解釋解釋這是啥情況！”
雞早已跑得沒了蹤影，姜小海起身找了一圈兒，無果後，只好悻悻然領著涂志明進了屋子。
屋子又黑又窄，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再無他物，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涂志明不管不顧，往床邊一坐，用審訊般的語氣道︰“說說吧，究竟咋回事兒？小海，你不是來殺媳婦的麼？咋還殺上雞了呢？瞧你這模樣，好像伺候上月子了。”
“志明，對不起！”
姜小海垂著頭，聲音帶著嘶啞，好像鋸子拉干木頭。
“昨天下了火車，我就一路跟著蘭香，
想等她和那個野男人相會時，把倆人連孩子全整死。”
“蘭香沒坐公交車，就這麼一路走著，過了好幾條街，後來她突然鑽進了路旁的一片林地。”
“我怕跟太緊被發現，就沒進去，守在林子邊上等她出來。”
“等了好久，我覺得不對勁兒，就進了林子看。”
“就看見蘭香用一根褲腰帶，把自己掛在了樹杈子上，我當時嚇得魂都沒了。”
“你說我是來殺她的，而且那個野男人我還沒見著呢，哪能這麼輕易讓她死了啊！所以我就把她給救了！”
“然後呢？”
涂志明抬眼瞅瞅，王蘭香脖子上有條明顯的勒痕，很明顯是玩真的。
“然後蘭香就醒了，跟我坦白了一切。”
“我這才知道錯不在她身上，就原諒她了。”
涂志明只覺天雷滾滾，腦瓜子嗡嗡作響。
這麼容易原諒，萬里迢迢跑魔都干啥啊。
“蘭香姐，解釋解釋吧，這到底是咋回事啊？別讓我一直糊涂著了。”
王蘭香低著頭，羞愧難當，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嘴唇微微顫抖。
“我……我在當知青之前處過一個對象。”
“我下放去西北時，這關系就斷了。”
“這回到我考上了交大，哪知道那人也考上了交大。”
“所以他就追求我，我告訴他我已經結過兩次婚了，他就放棄了。”
“開學初有個同鄉組織了個同鄉會，他在里面。”
“我不想被疏遠，就參加了。”
“之後有個周末同鄉聚會，有同學帶來幾瓶酒，我們大家都跟著喝了點兒。”
“你知道的，我不怎麼會喝酒，沒喝幾口就醉了。”
“醒來之後，只有我一個人獨自睡在宿舍里，當時我還覺得挺正常。”
“可過了十多天，我就覺得不太對勁兒了，老是惡心想吐。”
“我去醫院一查，發現我已經懷孕了！”
王蘭香眼淚奪眶而出，聲音帶著哭腔。
“你說我好好的來上學，上著上著咋就多了個孩子，這可如何是好啊？”
“之後我就仔細回想，想起那次同鄉會的事兒來了。”
“跟人一打听，還真是他把我送回宿舍的。”
“這還用問麼，肯定是他趁著我酒醉，把我、把我給羞辱了啊。”
王蘭香越哭越大聲，懷里的孩子也跟著“哇哇”哭了起來，哭聲在狹小的屋子里回蕩。
“我去找他了，他死活不肯承認，還罵我是神經病。”
“我沒辦法了，只好這樣，不管咋說孩子是無辜的啊！”
“放暑假了，我連家都不敢回。小海想要來看我，我都找借口推辭掉了。”
“後來孩子生下來了，我休養了一段時間，趁著過年回家想跟小海坦白。”
“沒等我說情況呢，就被小海給打了，後來就離了婚！”
“我在車站上想和你解釋的，結果被你罵了一頓，我、我萬念俱灰就尋了短見。”
涂志明……！？
“真特麼能賴！你想死咋還扯到我身上來了？又不是我把你灌醉的。”
長長舒了一口氣，雖然不是什麼好結局，但听到不是王蘭香道德的背叛，涂志明心里還是好受了許多。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靜得能听見彼此的呼吸聲。
良久，涂志明方才詢問姜小海道︰“你打算怎麼辦？”
姜小海握緊了拳頭，手指關節 作響。
“我有兩個打算，第一先和蘭香復婚，錯不是蘭香的，我覺得我能忍。
第二就是偷著捅死那小子，蘭香受了欺負了，我必須幫蘭香報仇。”
王蘭香听言緊張異常，身體微微顫抖，但她又不敢出言說一句話。
同意姜小海所說，那就是讓姜小海去殺人，她不想這麼做。
不同意，又好像是在向著前男友，容易惹人誤解，讓她左右為難。
就在王蘭香左右為難之際，涂志明開了口。
“我不同意你的話！”
涂志明語速緩慢地道，“你說的這兩個打算我覺得都不妥當。”
姜小海疑惑地看向了他，眼神里滿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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