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志明答應過秀芝年代回家探親，說的話自然要算數。
買火車票這事卻成了他的一個小小的難題，本不想動用李自強的關系，縣委書記的秘書去幫忙買車票，總覺得大材小用。
無他先找馬大虎幫忙，馬大虎說排了整整一夜的隊，卻也只能買到硬座票。
硬座肯定是不能坐的，涂志明上輩子上大學都是坐硬座，吃沒的吃睡沒的睡極度煎熬，那是刻在骨髓里記憶。
又找馮元，馮元關系的極限也就是硬臥。
涂志明也不想坐硬臥，畢竟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三四天的火車路程，孩子和大人得多遭罪啊！
這年頭沒有普通軟臥，除了硬座硬臥之外，就是供領導出差乘坐的高級軟臥了。
高級軟臥也叫兩臥包廂，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包廂兩張床。
這種包廂可不好買，思來想去，憑著不用白不用的原則找到了李自強。
李自強倒也爽快，沒幾天就幫他買到了票。
為表“感謝”，涂志明特意請李自強吃飯。
酒桌上，幾杯酒下肚，李自強的話匣子就打開了，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志明，不是和你吹啊，這票換個人還真沒戲。
兩臥包廂總共才兩節車廂，而且是從省城開出來的，早被那幫省市的領導干部預訂得差不多了。”
涂志明趕緊豎起大拇指，滿臉欽佩地夸贊道︰“還是強哥有本事！
強哥，你是咋弄到這兩張票的呢？”
李自強端起酒杯，輕抿一口，慢悠悠地說︰“動用了省里的關系，我和省里胡秘書認識，親自打了招呼才給你弄了兩張兩臥包廂的票。
講真的，兄弟喝你這頓酒，是一點兒沒佔你的便宜。”
涂志明大笑起來，親熱地摟著李自強的肩膀，說道︰“不是你佔我的便宜，就是我佔你的便宜，兄弟之間就得經常互相佔佔便宜。
分太清楚了，那就不是兄弟了，對不？”
李自強連忙點頭，應道︰“對對對！”
酒來杯往，說了一堆閑話。
涂志明話鋒一轉，繼續道︰“強哥，上回听錢書記說汽水廠的股份合同由你來草擬，草擬得咋樣了？”
李自強一听，小臉頓時苦了下來，“別提了，以前我也沒寫過這種合資的合同，這個活可把我難為壞了！”
涂志明笑著道︰“看看，那天錢書記一說我就知道你會為難。
為了酬謝你幫我購買車票，這份合同我幫你寫了怎麼樣？”
“真的假的？你還會干這個？”李自強滿臉驚訝，眼中滿是疑惑。
涂志明端起酒杯和李自強踫了一下，自信滿滿地說︰“我未必多厲害，但我手底下的人才多啊！
勞改農場那些人全都在我們隊，政治方面我不好多說，但是那幫家伙是真有才華啊。
以後有啥寫不來的材料就讓他們寫，保證幫你寫得圓圓滿滿的。”
李自強還有些躊躇，“都是領導交代我的事兒，這麼整不太好吧？”
涂志明笑著道︰“說你這人實在你還真實在，就是讓我手下人給你寫，也不過是給你提供一個參考罷了。
具體內容的確定，還不是得看你的意思麼？”
李自強的眼楮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興奮地說︰“說的有道理啊！”
第二天，李自強收到了馬大虎親自給他送來的合同。
他小心翼翼地翻開，逐行看去，只見里面用詞準確，格式標準，邏輯嚴謹，比自己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他的臉上滿是驚喜與贊嘆，當即鋪開紙張，一筆一劃認真地抄錄了起來。
“……
股份構成︰玉安縣人民政府股份佔比百分之七十，牧場七隊股份佔比百分之三十。
權利與責任︰按照出資比例享有管理決策權。
對公廠的業務、經營和財務管理工作進行監督，提出建議或質詢。
有權查閱工廠會議記錄和財務會計報告。
其他股東轉讓股份時有優先認購權。
在工廠辦理清算完畢後時，按所出資比例分享剩余資產。
……”
一份合同整整有十頁之多，李自強抄錄完成之後，長噓了一口氣。
站起身來，臉上帶著幾分成就感將合同拿給了錢書記。
他恭恭敬敬地說︰“書記，經過我通宵達旦十天的辛苦，終于把這份合同草擬完成了。麻煩您過目。”
錢書記接過合同，一字一句地仔細看了半天，竟然一個病句一個錯別字都沒找到，“還得是你啊，自強，干這個活沒人比你更專業了！
……
你跟了我時間也不短了，縣里工商局缺一個副局長，你有沒有興趣下去歷練歷練啊？”
李自強激動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全憑書記提拔，我一定肝腦涂地、粉身碎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錢書記笑了起來，“這話說得過了，不是我提拔你，是黨和人民需要你在這個職位上為人民服務。”
“是，書記您說的對！
不過我這人只知道做事而已，大海航行靠舵手，怎麼為人民服務還得听您的。
書記，我就是你手里的一根棍兒，您說懟誰就懟誰；
我就是您手里的一桿槍，你說打誰就打誰。”
錢書記笑得更大聲了，拍了拍李自強的肩膀，說︰“自強，好好干！
你和涂志明關系不是不錯嗎？把這層關系理清楚了，以後何愁不會青雲直上。
梯子已經給你搭好了，怎麼爬就靠你自己了。”
李自強听了，心中一震，一個躬深深鞠了下去。
他暗自思忖︰“和我猜想的一樣，還真的是因為涂志明。
小七隊年產好幾百萬的幾家企業放在那兒，就問哪個當領導的能不動心？
以後志明的日子怕是沒那麼好過了。”
…… ……
終于到了出發這天，涂志明一家四口在幾十人的簇擁之下進了火車站。
涂志明一家四口前一晚在經營部住下，早上一到火車站，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全村各家各戶全都來了人，每家至少一人。
“上車餃子下車面，這是你大娘和小翠連夜給你們包的，一會兒先吃這個，我放到大衣里帶過來的，還熱乎著呢。”董大爺把飯盒遞到涂志明手中。
“這扯不扯，我家也是包的餃子！”
賈老六也湊了過來，遞上一個飯盒，又掏出幾張布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鬼市里淘換的，過去給你丈母娘做件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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