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最後一抹余暉悄然隱沒，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輕柔卻又迅速地覆蓋了整個世界。
明亮的燈光從屋頂傾瀉而出，在地上映下散亂的人影。
涂志明把剩余的錢，遞到王蘭香手中，“蘭香姐，這些錢你收好，記得明天一早就去銀行存起來，別耽誤了。”
王蘭香雙手接過，輕輕點頭“放心吧，我肯定一早就去。”
屋內，眾人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不斷。
大家喝著熱水，你一言我一語，談天說地。
涂晶晶靠在秀芝的懷里，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皮也開始打架。
“爸爸，我要睡覺。”
她明明是在秀芝的懷里，喊的卻是爸爸。
這軟糯的聲音一下子提醒了眾人。
“這扯不扯？”
王富興笑著站起身，臉上帶著幾分歉意，“怎麼這一聊天就聊了這麼長時間？人家志明和秀芝還沒吃飯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眾人紛紛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著道歉的話。
涂志明趕忙也站起身，“這不是大伙高興嗎？
我和秀芝中午吃的飽，早吃一會兒晚吃一會兒問題不大。”
秀芝也在一旁點頭附和，臉上一直笑盈盈的，絲毫沒有厭煩。
兩口子熱情地送眾人出門。
夜空中繁星閃爍，月光如水，灑在眾人身上。
眾人結伴而行，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海老大故意放慢腳步，落在最後，等其他人都走出一段距離後，他才靠近涂志明小聲說道，“宋老三和蘭花到現在還沒個孩子，志明你幫著看看吧！”
涂志明無奈地笑了笑，“海大叔，‘醫不扣門’，給人看病不能上趕著。
他倆要是身體有毛病，得自己來找我才行！”
海老大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特麼的，和他倆說了幾回了，死活不願意來找你！也不知道天天想的是啥！”
說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沒孩子就是沒有根，一直這樣怎麼行呢？”
等海老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兩口子才轉身回到屋內。
肚子里的饑餓感一陣陣地襲來，為了圖方便，他們打算吃疙瘩湯。
中國有中國式的快餐，疙瘩湯是其中最快捷的一種。
秀芝熟練生火，橘紅色的火苗舔著鍋底，映紅了她的臉龐。
洗菜、切菜、炒菜、加水。
這邊水燒開，那邊珍珠大小的疙瘩一人和好。
下入面疙瘩燒個開，加入鹽和味精就出鍋。
涂晶晶晚上在董大娘家里吃了飯，此刻已然睡熟，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小兩口對坐而食，疙瘩湯熱氣騰騰，小兩口吃得不亦樂乎。
喝了一大口疙瘩湯，再咬了口泡菜里的酸辣椒。
咸、酸、辣瞬間在味蕾上炸開，刺激得他鼻尖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我喜歡吃這個辣椒，”
涂志明用袖子擦著汗，笑著道，“和疙瘩湯簡直是絕配。”
秀芝也夾起一筷子辣椒，放進嘴里細細咀嚼，“我覺得辣椒和什麼菜、飯都是絕配。”
她微微眯起眼楮，一邊喝著疙瘩湯，一邊絮絮叨叨的說道，“以前我在家的時候，吃飯有辣椒就算是有菜了。
我知道辣椒的好多種吃法，生著吃，炒著吃，烤著吃，辣椒泥，辣椒醬、腌辣椒，泡辣椒……
有一回在地里干活回來，家里一點吃的都沒有了。
我餓的實在不行了，就把我家掛在屋檐下的干辣椒摘下來一串嚼著吃，一口氣吃了二十多個。
吃的我滿肚子火氣，一天都沒覺得餓。”
說到這兒，她笑出了聲音，仿佛說的不是一種苦而是一段幸福。
涂志明听著，心里一陣心疼，他伸出手，輕輕握住秀芝的小手。
“吃那麼多的辣椒，容易辣壞了腸胃呢！”
秀芝喝了口疙瘩湯，回味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哪想得到那麼多呢，樹皮都被磨成了粉摻在苞米面里吃了。
路邊上連根草都見不著，要是能抓到個螞蚱，都能高興半天。”
她的語氣很平淡，可涂志明卻能感受到過往歲月里的艱難。
把盆里剩下的一點疙瘩湯，小心翼翼地一分為二，分別倒進了自己和秀芝的碗里。
秀芝又喝了兩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有一回，我和從軍進山，看見了一個洞。
從軍說是耗子洞，里面有老鼠。
我倆就想著抓老鼠吃，一人找了一根木棍就開始挖。
結果老鼠沒挖出來，挖出了好些個麥子，把我倆高興的啊。
我倆身上連個衣兜都沒有，我媽做衣服的時候舍不得做衣兜。
從軍就把衣裳脫了，把袖口系上當口袋，那些麥子裝了半個袖筒子。
回到家磨成了面子，我媽蘸著白面蒸菜團子，我們一家足足吃了十天！”
秀芝眉飛色舞地說著，臉上的表情很是得意。
涂志明看著秀芝，心中滿是愛意。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臉蛋。
覺得不夠，又湊過去在秀芝的臉上親了一下。
秀芝一邊擦著臉，一邊嬌嗔道︰“看你了，親了我一臉的面湯。”
涂志明夸張道︰“好啊李秀芝，你竟然敢嫌棄你家男人。”
吃完晚飯，秀芝坐在桌前，拿出信紙來開始給家里寫信。
她的筆尖在紙上緩緩移動，發出有韻律的沙沙聲。
寫著寫著，她站起身小步跑向了東屋，涂志明听聲音就知道，秀芝是去藏錢了。
寫完信，秀芝又寫了日記，學了幾句蒙語，背了會兒醫書。
涂志明坐在旁邊，翻著小人書，眼楮卻時不時地看向秀芝。
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他覺得又好玩兒，又好笑。
秀芝背著醫書，忽然抬頭問道，“志明哥，明天咱們去一隊海大娘家嗎？”
“去啊！”涂志明合上書，認真地說，“明天我先去公社寄信，你在家里待著，有人來看病你給人看病。
我寄完信還要去一趟供銷社，答應給王麗的藥需要送過去。
我快去快回，等我回來之後咱們一起去一隊兒海大娘那兒串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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