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聲響起，小七隊的村民們聚集在了草編廠。
涂志明讓人把七百多張草席抬了出來，按照合格的和不合格的分成了兩堆。
看到不合格的草席被抬出來，一些社員的臉色已經開始有了變化。
涂志明看人來的差不多了，清清嗓子說道︰“今天召集大伙來開一個短會，會議的內容是看我燒草席。”
說著話，拿出火柴走到不合格的草席邊上，劃燃火柴點燃。
全村人都懵住了，等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草席子已經燃燒了起來。
郭諞子直拍大腿，“志明啊，你這是干啥呢？就是不合格也能加工加工，總比新編要容易得多啊！”
身後火苗越來越大，涂志明對著全村老少說道︰“我宣布，從今天起草編廠黃了！”
眾人皆驚。
涂志明繼續道，“大伙放心，大家送到草編廠的七百多張席子，仍然按照每張八毛錢的價格把錢給大家。
行了，會議結束，大伙各回各家吧！”
那堆席子烈焰飛騰，烤的人臉疼。
涂志明往前走了幾步，轉過了身。
秀芝抱著閨女走了過來，和他肩並肩的站著。
涂晶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興高采烈的指著火堆，嘴里念叨著，“火，火，火！”
涂志明很無語，心說你在這兒唱《小隻果》呢？還“火火火”的！知不知道這很破壞氛圍。
小七隊集體靜默，一時之間不知所言。
終于大老陳頂不住了，湊到了涂志明的身邊。
“志明，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認真檢查就入庫，這回的事兒我負主要責任。”
涂志明沒吱聲！
這老頭避重就輕，認錯態度不誠懇，不用搭理他。
老陳又說道︰“這回燒的席子算我的，我花一年時間補齊，你看行嗎？”
涂志明轉過身，拉著秀芝又退了幾步，這火太烤人了。
王富興勸道︰“志明，這兩個廠子就是大家伙的希望，可黃不得啊！”
郭諞子也道︰“志明，老陳收東西放水是不對，可他本身就是個耳根子軟的人，他是抹不開情面才這樣做的。
他有錯你就罰他，但這廠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說黃就黃啊。”
涂志明看了眼郭諞子，“諞子哥，你知道的挺清楚啊？那你咋沒處理這件事兒，也沒和我說呢？”
郭諞子臉一紅，“我也抹不開面子！”
涂志明揚聲問道，“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事兒？”
村里至少一多半的人低下了頭。
涂志明笑道，“這麼多人都知道了啊？鬧了歸期大伙就瞞著我一個人是不？”
王富興插話，“我也不知情！”
陳春來一旁舉手，“別看這丟人的事兒是我爹干的，我也不知情，我可以對燈發誓！”
老陳……這是我親兒子嗎？還特麼對燈發誓！
“我也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
現場很容易分出了兩群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
身後的火苗小了些，火光閃爍，映照得現場眾人面色忽明忽暗。
涂志明聲音有些哀傷，“既然大伙和我離心離德，那咱們今天就到頭了。
剛才已經說了，從我這里來說，這廠子已經黃了。
大伙如果想要繼續干，那麼請另選高明，廠長我不做了。”
所有人都慌了手腳，七嘴八舌的上前相勸。
“志明，大伙和你都是一條心，不敢告訴你還不是怕你麼！”
“我們知道錯了，以後肯定不敢了。”
宋老三滿臉通紅的認錯，“志明，事情的源頭在我這兒，是我第一個給大老陳送禮的。
你說我手笨腳笨的，三天編一張席子還不合格，我這不就著急了麼！
所以給老陳拿了兩包煙。
後面送席子都是放下就跑，老陳卻不開情面就收了。
這事兒之後不知道咋被人知道了，一個傳倆，倆傳仨，知道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郭諞子拍了下涂志明的肩膀，“志明，咱們哥們還用說嘛？不告訴你是怕你生氣，還有就是覺著這事兒沒那麼嚴重。
席子不就是鋪床鋪炕的麼？好點兒差點兒區別也不大啊！反正上面蓋被子呢！”
涂志明愣住了，他想不到郭諞子竟然有這種奇葩想法。
這是把過日子的將就都轉嫁到生產上來了啊。
他沉思了一會兒，大聲說道︰“大伙是不是以為我說廠子黃了是置一時之氣？我跟大家說沒有！
我說廠子黃了，是這廠子真黃了。
這廠子的產品最終賣給誰，大家都清楚了！
賣給軍區，是給我們人民的子弟兵用的！
他們沒睡火炕睡的是床，冬天只鋪著薄薄一層褥子，蓋著薄薄一層被子。
咱們這草席，是給他們鋪在床上隔涼的。
將心比心，人家保家衛國吃那麼大的苦，咱們還要把劣質產品賣給人家，這不是喪了良心嗎？
咱不說這個，就說這事兒如果被軍隊那邊查出來會怎麼樣？
會不會被全國人民的唾沫星子淹死？
主要責任人會不會抓起來法辦？
信不信被當兵的拉去直接打靶？
各位，咱多大膽子敢拿假冒偽劣的東西去糊弄當兵的？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涂志明嘆息一聲，繼續道︰“沒這個廠子的時候，大伙相親相愛，鄰里互助，其樂融融。
有了這個廠子之後，大伙開始投機取巧，偷奸耍滑，欺上瞞下。
所以我覺得啊，這廠子還是黃了的好！”
說完，從秀芝懷里抱過女兒，準備離開。
村里人堵在廠子院牆的門口不挪窩也不說話。
大老陳被嚇壞了，他想到這批產品如果真賣給軍區，大概率會發現質量不好。
而他是負責檢查產品質量的，要是追究責任他肯定是第一個。
如果那樣，後果不敢想象。
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差點沒憋住尿了出來。
“志明這是救了我一命啊！”
大老陳後悔萬分，伸出手猛扇了自己兩個嘴巴。
眾人攔著涂志明不讓他走，卻又一個個羞愧難當不願意說話。
王富興道︰“志明，判刑了還有緩期執行的呢！
大伙都知道錯了，你就別一棍子打死了，給大伙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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