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最後一間標本室時,眾人已經麻木了。
整個空間充斥著一種詭異的甜腥味,混合著數十種防腐藥水的氣息。
四面的展示台上,陳列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器官組合︰
左側的玻璃柱中,一顆人類肝髒表面覆蓋著細密的蛇鱗,仍在有規律地收縮舒張;
中間的培養艙里,兩片肺葉上纏繞著活體藤蔓,隨著呼吸節奏緩緩蠕動;
最駭人的是右側的靈力裝置內,一顆腎髒表面跳動著幽藍火焰,每一次脈動都發出詭異的“滋滋”聲。
角落里一個特制的密封容器中,浸泡著一對連體嬰孩。
他們的身體被精巧地剖開,所有內髒器官都保持著完美的解剖狀態,甚至連毛細血管的分布都清晰可見。
“這些都是為了偉大的醫道研究。”
石井一郎站在滿屋的標本中間,張開雙臂,臉上洋溢著病態的滿足,
“很快,我們就能突破造物主的限制……創造出最完美的生命形態了……”
眾人听著他娓娓道來,胸中翻涌著難以抑制的憤怒與厭惡。
卻都強壓著情緒,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他,想看看這個瘋子還能說出怎樣駭人听聞的話來。
就在這時,眾人的視線突然被中央展台上一個特殊的標本吸引——那是一具人首虎身的詭異生物。
虎類的強壯身軀上連接著一顆年輕男性的人類頭顱,脖頸處的縫合痕跡清晰的顯示出這是後天拼接的產物。
標本保存得極為完好,連虎身上的毛發都依然油光發亮。
“這是我的處女作。”
石井一郎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溫柔,他輕輕撫摸著標本的防護璃罩,
“十五歲那年,在父親手把手的指導下完成的。可惜……”
他的手指停在頭顱與軀干的接合處,
“神經接駁出了差錯,只存活了三天就器官排斥而死。”
說著,他的嘴角竟浮現出一絲懷念的笑意,
“但我始終將它珍藏于此,作為……最初的見證。”
“這些年來,每當我遇到瓶頸,都會來看看它——畢竟,通往真理的道路上,每一次失敗都是不可或缺的階梯。”
蕭無咎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手指著那猙獰恐怖的人首虎身標本,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好一個"最初的見證"!你可知道,這等喪盡天良的邪術,連魔道中人都要避諱三分!”
石井一郎卻面不改色,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
“蕭堂主何必動怒?這些材料大多取自死囚戰俘——”
他嘴角扯出一抹譏誚的弧度,
“本就是些該下地獄的渣滓,能為偉大的醫道事業添磚加瓦,豈非功德一件?”
這般說著,他的眼神掃過眾人,
“怎麼?你們難道要為這些人渣討個公道?”
“放屁!”
孫昊陽一拳砸在展示櫃上,
“別的不說,你們現在做人體實驗用的材料,大多都是大夏國的無辜百姓!那些被騙來的農夫、工匠,他們犯了什麼罪?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哈哈哈!”
石井一郎突然爆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笑聲在標本室內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天譴?”
“不過是弱者用來自我安慰的借口罷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只有強大才是真理!”
他猛地收住笑聲,眼神變得陰鷙,
“再說了,這些人若不是貪圖重金酬勞和所謂的修煉資源,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
“貪婪是原罪,即便他們不栽在我手里,遲早也會被其他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張凡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
“若不是你設局誘騙,他們本可以在大夏國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
“他們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夢想,卻被你無情地剝奪了這一切。”
“安穩?”
石井一郎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
“你該不會真相信這種童話吧?即便沒有我,你以為他們真能在這個吃人的世道中善終?”
“這世道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修羅場。饑餓、疾病、戰爭,這些隨時隨地都會奪走他們的生命。”
琉璃罩映出他陰鷙的面容,
“就拿你們大夏國來說,”
“北境的饑荒每年要吞噬掉多少條人命?南疆的戰火又讓多少家庭尸骨無存?那些凍死在街頭的流民,他們的命又該算在誰頭上?”
他轉身逼視著張凡,唾沫星子飛濺,
“還有,別把你們大夏國說得那麼高尚。”
“在那些權貴眼里,平民不過是會說話的生產工具,是不值錢的牛馬,需要時榨骨吸髓,不需要時棄如敝屣!”
“什麼仁愛、什麼正義,都不過是統治者用來欺騙百姓的幌子罷了。”
火萱兒氣得渾身發抖︰
“你、你胡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不過是在粉飾你罄竹難書的罪行!大夏百姓安居樂業,朝廷勤政愛民……”
“幼稚!”
石井一郎厲聲打斷,
“你們這些溫室里長大的金絲雀,也配談論天下蒼生?”
“你可見過北境饑民易子而食時,眼里淌出的血淚?”
“可曾听過南荒礦洞坍塌時,那些被活埋的奴隸在黑暗中抓撓岩壁的聲音?”
頓了頓,他忽然壓低嗓音,像毒蛇吐信般嘶嘶道,
“你們以為大夏國權貴就干淨?”
“你們皇城里的貴人,不照樣用童男童女的血來煉丹?而且手段可比我這實驗室黑暗多了。”
“這世界從來如此。”
石井一郎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卻比方才的嘶吼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愛憐地撫摸著那具人首虎身標本,
“區別只在于……我至少讓這些材料死得有價值。”
他的目光掃過滿屋的標本,聲音如同地獄傳來的低語︰
“等你們活到我這個歲數就會明白,什麼仁義道德、什麼公平正義都是虛的,最是經不起推敲,唯有力量才是永恆的。”
“我的研究能讓普通人獲得撕碎命運的力量,是多少戰靈師求之不得的機緣。”
“他們犧牲的,不過是一具軀體而已,而得到的卻是超越常人的力量。”
“知道嗎?”
他布滿血絲的眼楮突然迸發出一道光芒,聲音因亢奮而顫抖︰
“即便明說會死,每天仍有上百人跪著求我改造他們的身體!”
“這些螻蟻寧願變成怪物,也要抓住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張開雙臂,寬大的袖袍在靈力激蕩下獵獵作響︰
“你說,對這些螻蟻而言,我是不是比廟里的泥塑神像更有用?”
眾人一時語塞,臉色陰晴不定,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標本室內那昏黃燈光閃爍時發出的細微滋滋聲。
他們雖年輕,卻也經歷過生死廝殺,見識過世間冷暖。
石井一郎的話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狠狠剮著他們堅守的道心。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們竟在其扭曲的邏輯中,窺見了幾分殘酷的現實投影。
然而,胸腔中那股灼熱的正義感仍在不斷地翻涌,強烈地驅使他們不能認同石井一郎這種違背倫理道德的行為。
“你們的表情很有趣。”
石井一郎突然輕笑出聲,聲音像是砂紙摩擦般刺耳,
“既不能反駁我的觀點,又不願承認現實的黑暗。”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
“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天真。”
司徒念兒朱唇輕啟,正欲反駁,卻被石井一郎抬手制止。
“夠了。”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意興闌珊,像是厭倦了這場辯論似的,
“和一群沒經歷過真正黑暗的雛鳥論道,簡直是在浪費生命。”
他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引得周圍的標本容器開始輕微震顫。
“十年後,如果你們還能保持這份可笑的天真,記得來找我,讓我看看是被現實磨平了稜角,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