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之內，時間仿佛凝固。空氣中彌漫著古老塵埃與無上偉力交織的氣息，沉重得讓人窒息。兩根巨柱支撐整個大殿，其上纏繞的鎖鏈每一次微不可察的顫動，都引得虛空泛起漣漪，發出低沉如洪荒巨獸呼吸般的嗡鳴。
正陽怔怔地看著那被萬鏈穿身的枯槁僧人，又看向一旁雖被束縛卻道韻天成的道人虛影，心髒狂跳，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眼前這兩位，一位是疑似倒轉儀軌，造就此地骨塔的跋陀妖佛，另一位則是道門傳說中早已飛升的靈寶派祖師葛玄，他們竟都以這種方式被禁錮于此地！
血髓老祖更是嚇得魂體幾乎渙散，蜷縮在虛空鏡烏光之後，連大氣都不敢喘。在這兩位存在的面前，他感覺自己連螻蟻都不如。
“跋陀尊者？葛玄祖師？”正陽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艱難地轉動視線，看向葛玄手中那柄氣息熟悉的拂塵虛影，“墮仙林中的那柄拂塵……”
枯槁僧人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撫平一切躁動的奇異力量，直接響在兩人心田“血髓小友不必驚慌，虛空鏡乃是上古虛空鏡之仿品，可照見空明，直達巨樹。小友得此古鏡即是與貧僧有緣，能至此地，見證吾與葛玄道友這般模樣，便是緣法，亦是劫數。”
葛玄的虛影微微頷首，眼神溫潤聲音空靈，直接響在正陽心間“孩子，你所見非虛。墮仙林中之物，確是老夫當年留下的一縷道標，亦是給予此界修士的一線近乎絕望之機。”
血髓躲在虛空鏡後老臉一紅，他縱橫此界幾個甲子，沒想到被人稱作小友。
正陽強壓下心中震撼，深吸一口氣，恭敬行禮“晚輩正陽，誤入此間，懇請兩位前輩解惑！此地……究竟是何所在？還有前輩們為何被困于此？離魂之癥究竟是何種手段？外界那巨樹，那所謂的飛升，晚輩的朋友仍被金絲纏繞，恐怕堅持不了……”
跋陀佛陀眼中悲憫之色更濃，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殿的壁壘，望向了無盡久遠的過去“萬年前，此方世界法則完整，大道昌隆，並非如今日般破碎。真龍翱翔于九天，神魔並存于大地，修行之路暢通無阻，化神非終點，飛升乃常事。此界，曾是萬千下界中，最具潛力、最接近‘上界’的繁榮大界之一。直至……那一戰。”
“那一戰？”正陽屏住呼吸，預感到即將揭開驚天秘辛。他的話語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勾勒出一幅波瀾壯闊的史詩畫卷，正陽仿佛看到了一個輝煌時代的剪影。
“然，盛極必衰。”葛玄祖師接口道，語氣沉痛，“一場波及諸天萬界的驚天大戰爆發，上界大能爭斗，余波殃及池魚。此界首當其沖，天地法則被恐怖偉力硬生生擊碎、扭曲……修行之路，被攔腰斬斷。”
跋陀佛陀低誦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法則崩壞，天地靈氣失衡，業力淤積，怨念叢生。此界從一顆明珠，化作了瀕死的泥潭。更可悲的是，大戰之後，勝者劃分疆域，此殘界被一上界大勢力視為……‘藥園’，五千年前已收割多數，如今又過去了五千余年，此方天地大道重鑄，化神元嬰修士如雨後春筍，上界收割或許不日將至！”
“藥園？收割！”正陽失聲，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
“正是。”葛玄祖師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他們以無上神通，勉強維系此界不徹底崩滅，卻並非為了修復，而是將其視為圈養之地。此界修士，因天地環境劇變與殘留的古老傳承，往往于逆境中磨礪出遠超同階的戰力與堅韌道心，神魂本質亦因歷經破碎法則沖刷而變得‘營養豐富’……在上界某些存在眼中，乃是極佳的……‘大藥’。”
跋陀佛陀痛苦地閉合了一下眼楮，那些穿透他身體的鎖鏈隨之發出輕響“吾建此塔，本意是匯聚業力，梳理此間殘破法則，為眾生尋一線生機，試圖修復飛升之路。然而……唉，終究未能抗衡上界意志。此塔反而被其利用，與那‘接引古樹’相連，成了篩選、提煉‘藥材’的場所。”
正陽徹底明悟，渾身冰冷“所以……那六道光柱，所謂的‘飛升’……”
“是陷阱，亦是篩選。”葛玄冷然道，“屈從者，接受上界烙印，失去自我，成為他們麾下走狗，為其征戰四方，或成為其研究此界法則的樣本。而抗拒者，如你等，則被視為不合格的‘殘次品’，但一身道果與魂力亦不容浪費，便被那古樹抽取，化為最精純的養分，輸送至上界，供某些存在吞噬吸收，增長修為，或煉制法寶丹藥！”
正陽想到龍浩然、魏寧分身等人正在被抽取，心急如焚“前輩，那我的朋友們！”
“暫時無礙。”跋陀佛陀微微搖頭，“古樹抽取需時日煉化，汝之友伴道基不俗，尚能支撐。然時間亦不多了。”
葛玄祖師看向正陽，目光深邃“至于另一條路，便是通過‘墮仙林’深處的‘升仙池’。那池水乃是上古遺留的一處連通兩界的薄弱點，亦是當年大戰一處裂縫所在。經年累月，沾染了無數殞落仙魔的殘念與血魄，變得異常凶險。通過此池飛升，九死一生，但若能成功，便可保留自我意識飛升上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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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即便成功，在上界亦是無根浮萍，備受排擠，且上界道統繁雜，勢力盤根錯節。老夫當年便是借升仙池之力，僥幸抵達上界，在上界創下靈寶一脈。然窮盡心力，至今亦不過是三流宗派，人微言輕，根本無法左右上界對此界的決策。”
正陽心中巨震，終于明白了此界修士的悲哀處境。天賦異稟，戰力強橫，卻困于殘破牢籠，唯一的出路要麼是失去自我成為走狗，要麼是闖過九死一生的險關去往上界底層掙扎！而這一切，竟是因為被當成了“藥園”！
“收割……是什麼意思？”正陽的聲音有些干澀，他想到了某種可怕的可能。
跋陀尊者閉上了眼楮，臉上浮現出深切的痛苦。葛玄沉默片刻，緩緩道“每五千年，待此界靈氣復甦，孕育出一批化神、元嬰修士後……上界便會降臨‘使者’，進行‘收割’。他們會帶走所有有潛力、有價值的‘苗子’，或強行打上烙印收編，或投入其宗門為奴為僕。而更多的，則是直接抽取其道果、本源，甚至魂魄……用于煉丹、制器、或是修煉某種邪功。每一次收割，對此界皆是浩劫，道統斷層，傳承熄滅……”
正陽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沖頭頂，他終于明白，為何強如跋陀尊者會被鎖在此地，為何葛玄祖師只能留下一縷虛影道標，他們是在對抗這殘酷的“收割”！
“此塔……此樹……”正陽猛地抬頭。
“此塔乃貧僧與葛玄道兄，集殘存之力，借此地古戰場遺跡與一絲殘存的世界根源所建。”跋陀緩緩道，他微微動了動被鎖鏈洞穿的身體，鎖鏈發出沉悶的響聲，“初衷並非為害，而是想建立一個‘篩選’與‘庇護’之所。”
葛玄虛影點頭“巨樹溝通殘存天地法則，形成光柱考驗，本意是篩選心志真正堅定、不為外物所惑、保有真我的修士。那些選擇接受烙印‘飛升’的，實則是被其法則同化，成為維持這片‘藥園’屏障運轉的能量的一部分，而非被上界直接擄走。而那些被打落至此的，如你等，本應是……被篩選出的、值得庇護的‘種子’。”
跋陀嘆息一聲，充滿了無奈與悲涼“然，貧僧終究低估了上界手段，也高估了自身之力。此塔建成不久，便被上界大能察覺。他們雖無法直接摧毀這借用了古戰場遺跡和世界根源的塔，卻聯手施加了更強的封印，並將貧僧本體鎖于此地，扭曲了塔內部分規則。導致這庇護之所，漸漸變成了另一重考驗，甚至……加速了養分的輸送。那棵巨樹，如今吸收的力量，大半已非用于維持屏障，而是被上界竊取。”
正陽徹底明白了。這是一場持續了萬年的、絕望的抗爭。兩位祖師欲瞞天過海，為故鄉留存火種，卻終不敵上界偉力，反而使得這骨塔變成了現在這般詭異的模樣。
血髓老祖听到這里，忍不住尖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祖我就說那墮仙林的規則果樹和升仙池古怪，竟是上界漏洞！那……那若是通過升仙池飛升，能否避開收割？”
葛玄瞥了他一眼，淡漠道“飛升何處，由池水蘊含的法則印記決定，非由己。九成九會直接落入對方掌控之地。即便僥幸落入荒蕪之地，在上界，沒有背景、沒有完整傳承的下界修士，尤其是來自‘藥園’的修士，往往被視為移動的寶藥，處境更為艱難。”
正陽的心沉入了谷底。絕望的氛圍籠罩著古老的石殿。前路似乎完全被堵死，無論怎麼選，似乎都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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