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欲生憂，貪欲生畏，解無貪欲，何憂何畏...”梵唱聲在腦海中不停回蕩，哪怕正陽屏蔽無感，依然可以清晰听到。
“這些禿驢花樣真多，老子手上不僅有人命，還有鬼命，他娘的還想讓老子立地成佛不成？”殘魂在神識深處叫嚷，試圖壓下梵唱。
正陽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不僅要承受背上無形壓力，還要分出精力抵御腦海中魔音，“老鬼你的邪魔妖法不是很多嗎，難道就沒有功法可以屏蔽這聲音？”
“梵唱應是起源于骨塔，無法徹底隔絕，這些禿驢是想潛移默化影響吾等心智，讓吾等皈依佛門！哼...”
正陽並沒有著急繼續攀爬，站在第一級石階上凝神望去，石柱上八十一個巨大石階，絕大部分生物都集中在三十到五十級台階的高度，再向上僅剩稀稀拉拉十幾個或人或妖，分布在上方幾十個台階上。
石階氣氛沉寂壓抑，不知多久才會有一個生物嘗試攀上下一台階，或成功、或摔回原地！
“趙懷瑾、了塵、顧沉舟此三人都在此界，你說最後一個人會不會是你徒弟，難道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已經到了第二層？還是說他拜入佛陀門下，右轉追尋淨土去了？”
“你這小兔崽子怎麼越到這種地方屁話越多，什麼叫人不人鬼不鬼，我們是鬼修，他娘的小兔崽子！”殘魂越說越生氣，在神識深處破口大罵︰“那畜生再怎麼說也是老子徒弟...”
“你不也是人不人鬼不鬼嗎？”
正陽留下一句話後閉嘴不言，神識里叫罵聲和梵唱摻雜在一起，也是一種不錯的享受。
踏上第二級石階，肩頭的重量翻倍，無形的巨石仿佛瞬間膨脹，沉甸甸地壓在脊背上。
他緊抿著唇，額角青筋微凸，沒有停頓，第三級壓力再次翻倍，雙腿猛地一沉，膝蓋微微彎曲！
第五級、第六級……每一步落下，肩上的重量都如同巨石疊加。
得益于當年在絕塵崖非人般鍛骨，此時他依然僅憑肉身硬扛，混沌金丹再丹田氣海轟鳴想要分擔周身壓力，卻被他死死壓制。汗水如漿，浸透衣衫，又被沉重場域壓成冰冷黏膩的銅殼箍在身上。每一塊骨骼都在呻吟，筋肉繃緊，每一次心跳都擂鼓般撞擊著胸腔，震得喉頭發甜。
第十八階！
無形巨石的重量仿佛又憑空生出一塊，狠狠壓在肩背，雙腿劇顫如風中蒲柳，膝蓋猛地一彎，又被他死死繃直，腳底石階冰冷的觸感透過薄靴直透骨髓。
上方，那對冰冷的蜥蜴豎瞳鎖定著他，蛇信般的舌尖無聲吞吐，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嘿嘿……二十階都沒到，就這副德行？” 一聲冰冷的嗤笑從頭頂傳來，三十階石階上巨大蜥蜴發出低沉嘶鳴，“不知死活的人族小鬼，你這點微末道行也敢闖‘都盧難旦’？趁早滾去腳下那根軟骨頭柱子下當個念經沙彌吧，還能多喘幾口氣。”
第十九階！
轟的一聲，如被攻城槌撞中脊背，喉頭腥甜再也壓不住，一縷血絲溢出嘴角，又被他狠狠咽下，身體搖晃，幾欲撲倒。混沌金丹在丹田內嗡鳴震蕩，三色道紋幾乎要自行運轉。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強行穩住。
第四十二級石階上一只長著人臉的蝙蝠發出尖細的聲音，“放棄吧，螻蟻。你們人族妄想憑著元氣加持投機取巧，一旦元氣不支撐不住，遲早會被壓成一灘肉泥，成為這石階的一部分，你的執念，你的痛苦，會變成新的重壓，留給後來者，嘿嘿嘿……”
識海中殘魂的聲音已經嘶啞，“小子反駁他們，你是憑著肉身走到這里的，你快罵他們，啊！！！你個小兔崽子，專與老夫作對不成？”
正陽充耳不聞。他眼中只有前方高聳的螺旋階梯。
二十一階！二十二階……
視野開始發黑，耳中灌滿了自己沉重如風箱般的呼吸與血液奔涌的轟鳴。重壓之下，護體的微薄元氣終于徹底被碾碎、壓制，再難泄露一絲。赤裸裸的肉身，每一寸都在承受著千鈞碾壓！
三十階！
“咳…噗！” 強壓終于擊穿身體承受的極限，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濺在下一級冰冷的石階上，身體一沉，雙膝狠狠砸在堅硬的石面上。
“哼！廢得真快。”蜥蜴豎瞳里掠過一絲快意，“孱弱如此，還敢來爭登天梯？活該變成……”
它的話音戛然而止，瞳孔驟然收縮成一條細線！
離得近了，它才看到了卑微如螻蟻般的少年，周身竟然沒有絲毫元氣護體的波動！那被鮮血濡濕的布衣下，強韌的肌肉如同被拉伸到極限的古藤，微微震顫，骨骼在重壓呻吟中，竟然…尚未寸斷！
“不…不可能！” 蜥蜴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真正的驚疑，“你…你竟單憑這螻蟻之軀，爬到三十階？”
妖魔之屬，大多天生肉身強橫。它攀爬這石山地獄，倚仗肉身之力扛過前十幾階驟增的重壓，二十階後逐漸調動妖氣勉強撐到三十階，即便如此也是痛苦萬分。可眼前這個人族少年，純以血肉凡軀死扛到現在，這需要何等恐怖的筋骨根基？
趴在三十階冰冷的地面，正陽覺得自己的骨架都快要被這無形的重山擠碎。識海里殘魂早已停止了聒噪，只剩梵語不停吟唱。他艱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沉重的場域擠壓著他的肺部，讓呼吸都成為酷刑。
心田深處，那被壓制的幽藍業火仿佛也感受到了重壓，跳動都變得遲滯，被死死按在心室壁上。
就在此時，混沌金丹猛地一震，融合與三色道紋的造化之力自發流轉，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氣息，如同溫潤的瓊漿玉髓，無聲地滲透浸潤到周身每一塊瀕臨破裂的骨骼，每一束撕裂的肌肉，每一根顫抖的筋腱之中！
骨骼內部發出微不可察的細密聲響，如同寒冰融化時的輕吟，那是更深層次的強化與融合，筋肉在毀滅性的壓力下，貪婪地汲取著造化之力滋養，變得更加堅韌凝實！
變化無形無質，沒有光芒，沒有氣息外泄。只有正陽自己知道，那足以碾碎鐵砧的重壓之下，他的身體內部正在經歷一場無聲的蛻變！
瀕死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褪去一部分，被一種更堅實的厚重感取代。他撐在地上的雙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但臂骨深處卻傳來一種從未有過的支撐力。
“呃…啊！”
低沉的咆哮從喉嚨深處擠出，混合著血沫。他雙臂猛地發力，顫抖地撐起上身！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上面四十二級石階。
“閉嘴聒噪的蜥蜴。”
他膝蓋抵住石階，腳掌在粗糙的表面上猛然一踏，身體如同被壓到極限然後釋放的強弓，腳下石階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他，站了起來。
蜥蜴倒吸一口冷氣，豎瞳里只剩下震撼和難以置信，它下意識地收回了探出的頭顱，龐大的身軀微微後縮了一下。以純粹的、毫無元氣加持的肉身站立于三十階之上？這徹底顛覆了它過往的認知！
上方，四十二階人面蝙蝠的蝠翼陡然停止扇動，它那張扭曲的人臉上，細小的眼楮眯了起來，閃爍著陰晴不定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