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鼎高丈許,通體遍布古老繁復的雲雷紋,更有無數細密玄奧、流淌暗金光澤的符文銘刻其上。鼎有三足,深深插入下方翻滾咆哮、散發恐怖高溫的赤紅岩漿之中!岩漿如沸,灼熱氣浪扭曲空氣,發出沉悶咆哮。
九條粗壯無比的金屬鎖鏈,纏繞巨鼎,另一端深釘入石窟四壁滾燙岩層,繃得筆直,承受著地脈與巨鼎的雙重偉力。
鼎口並非敞開,被一層凝實如青色琉璃的光罩覆蓋,光罩之上,日月星辰虛影緩緩流轉,散發出宏大浩瀚的星辰之力。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厚重、仿佛能熔煉天地萬物的氣息彌漫開來,壓得正陽幾乎窒息!
“此乃‘九竅玲瓏鼎’,”柳元青的聲音在灼熱空間里響起,帶著近乎虔誠的肅穆,“取地脈真火為爐,引九天星輝為蓋,融書院千年文運為薪!今日,便以此鼎,為你重鑄道基!”
話音未落,柳元青並指如劍,朝被青氣包裹的正陽遙遙一點!
“去!”
九竅玲瓏鼎口,青色琉璃光罩驟然洞開!沛然莫御的吸力瞬間攫住正陽!他如狂風中的落葉,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拖拽著,投入了那散發無盡光熱、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鼎之內!
鼎口光罩瞬間閉合,隔絕內外。
正陽重重摔落鼎底。觸感並非滾燙金屬,而是一片溫潤如玉、流轉復雜符文的平台。
鼎壁之上,無數暗金古老符文驟然點亮!三道截然不同、卻皆蘊含毀天滅地之威的火焰,自鼎壁三個方位轟然爆發!
一道熾白如大日真火,純粹、霸道、焚盡八荒!地脈真火,被巨鼎提純到極致,帶著大地深處最原始狂暴的毀滅意志,瞬間吞沒正陽!粗布短衫頃刻化為飛灰,皮膚“嗤嗤”灼燒,似連骨髓都要點燃!金烏妖氣所化的蠻象虛影淒厲嘶鳴,如同投入熔爐的劣鐵,其中的狂暴、躁動、凶戾之氣被一絲絲強行剝離、焚化!混沌金丹瘋狂旋轉試圖吸納,卻被灼燒劇痛,金芒迅速黯淡。
幾乎同時,頭頂青色琉璃光罩上,日月星辰虛影大放光明!一道清冷、浩瀚、仿佛能凍結靈魂的銀白星輝洪流,如九天銀河倒灌而下!此星輝無視皮肉,直接穿透身體,沖刷、洗練紫府識海,沖擊氣海中奔騰的雷霆本源!星穹元力凝聚的星河旋渦劇烈震蕩,幾欲潰散重組!纏繞金丹的雷霆鎖鏈 啪爆鳴,萬丈霹靂被強行壓縮、凝練,其中的狂暴、無序、毀滅之意被冰冷宏大的星力一點點洗去,變得內斂而深沉。
最詭異的是第三道“火”。它無形無質,無色無味,仿佛只是鼎內空間本身的“意志”。並非從鼎壁涌出,而是從正陽自身氣海深處,從那枚融合了造化規則碎片的混沌金丹之內,被強行引燃!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混沌衍化之力,帶著難以言喻的劇痛,由內而外爆發!這股力量瘋狂撕扯經脈,焚燒血肉,沖擊神魂,仿佛要將他從最細微的粒子層面徹底打碎、重組!
“呃啊!”
非人的慘嚎從正陽喉嚨深處爆發,又被鼎內狂暴能量瞬間絞碎!他蜷縮在符文平台上,身體劇烈抽搐痙攣。皮膚在熾白地火中焦黑皸裂,又在星輝沖刷下快速愈合留下扭曲疤痕,隨即被體內爆發的混沌之火再次撕裂!鮮血剛滲出毛孔便被蒸發,骨骼呻吟作響,混沌金丹在三股力量撕扯下,仿佛隨時都會炸開!
“金丹如藥,三火熬其雜!”柳元青宏大肅穆的聲音穿透鼎壁,如天音烙印在正陽瀕臨崩潰的神魂之上,“地火焚其妖戾,星輝淬其雷暴,混沌為引,點燃本源!熬過去!熬去雜質,方見真金!”
“熬過去…熬過去…”這念頭如同狂風暴雨中最後一點燭火,在正陽被無盡痛苦撕扯的意識中頑強搖曳。姜悅蒼白沉睡的臉龐,在識海深處一閃而過,隨即被更狂暴的痛苦淹沒。
時間在煉獄中失去意義。每一息都如萬年般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當痛苦幾乎麻木,神魂瀕臨渙散時,鼎內狂暴的三股力量似達至微妙平衡點。焚體的地火不再一味毀滅,帶上了“煆燒”之意;沖刷的星輝不再冰冷霸道,變得溫潤滋養;體內爆發的混沌之火不再瘋狂撕扯,開始引導被熬煉過的金烏妖氣與雷霆本源,緩緩向混沌金丹核心匯聚。
三色道紋——熾烈金芒、狂暴雷電、浩瀚銀輝——在鼎內三火交融的奇異力場中,如同投入熔爐的彩砂,開始了緩慢而痛苦的交融!彼此排斥、沖突的本源之力,在造化規則碎片那更高層次力量的引導與調和下,被強行糅合、打散、再重組!
金芒不再暴戾,紫電趨于內斂,銀輝愈發深邃。三色相互滲透、暈染,界限模糊不清。鼎壁上古老符文閃爍愈急,發出低沉嗡鳴,似在見證新生的律動。
鼎外,柳元青盤膝懸坐于灼熱岩漿之上,面色凝重如鐵,十指穿花蝴蝶般急速變幻,打出一道道玄奧法訣,不斷注入巨鼎。鼎身微震,發出沉悶龍吟。他額頭已布滿細密汗珠,維持這“煉人成丹”的逆天之舉,消耗巨大。
九日九夜,不眠不休!
當第九日最後一絲地火之力被引入鼎中,當九天星輝洪流達至最盛,當正陽體內源自造化的混沌之火燃燒到極致。
“九轉成其真!”柳元青須發皆張,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神光,斷喝如開天神雷!
轟隆!!!
九竅玲瓏鼎內部,仿佛一輪微縮宇宙轟然炸開!熾白、銀輝、混沌三色光芒徹底交融,化作一片無法形容、包容萬有的混沌原初之色!所有符文瞬間點亮到極致,整座巨鼎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纏繞鼎身的九條粗大鎖鏈嘩啦啦瘋狂抖動,似要崩斷!下方翻滾的岩漿海都猛地一滯!
鼎內,正陽早已失去意識的身體懸浮在混沌光芒中央。那枚飽經熬煉的混沌金丹,此刻正懸于氣海之上,緩緩旋轉。它不再光芒萬丈,不再三色分明,而是呈現出一種內斂到極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深邃暗金光澤。金丹表面,曾經涇渭分明的三色道紋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混沌的灰!
鼎內狂暴的能量風暴漸漸平息。
柳元青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掐動法訣,朝九竅玲瓏鼎輕輕一指。
“開!”
覆蓋鼎口的青色琉璃光罩無聲滑開。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獸甦醒時呼出的第一口氣息,帶著混沌初開、陰陽初判的古老韻味,瞬間彌漫了整個灼熱地窟。
一道身影,自那吞吐著混沌之息的鼎口緩緩升起。
正是正陽。
他赤著上身,周身覆蓋著一層薄薄、如同琉璃般晶瑩的暗金光暈,皮膚下隱隱有灰霧流轉不息,旋即隱沒。曾經布滿血絲、充斥著瘋狂與死寂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同古潭,平靜無波,再不見絲毫戾氣與煞意。他靜靜懸浮半空,周身氣息圓融內斂,再無之前的鋒芒畢露與狂暴混亂。若非軀殼殘留著被地火焚煉的些許焦痕,以及眉眼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悲傷,幾乎判若兩人。
混沌金丹在氣海深處緩緩輪轉,如同微縮的宇宙核心,散發著玄奧而磅礡的力量。那力量不再沖突躁動,渾然一體,沉凝厚重,仿佛蘊含著無窮可能。
柳元青飄身落下,看著眼前脫胎換骨般的青年,眼中滿是欣慰︰“成了。郁結雖未全消,但戾氣已化,三色道紋已初步融合,不再是引火燒身的隱患。此去西漠,總算多了一分自保之力。”
正陽緩緩落回地面,腳踏實地。感受著體內圓融如意的力量,一種全新的掌控感油然而生。他對著柳元青,深深一揖︰“再造之恩,正陽……銘記于心。”
柳元青擺擺手,疲憊道︰“記住,收斂鋒芒,如淵潛龍。西漠之行,活著回來,才有一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