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內。
沐藍衫從隨身帶著的荷包里掏出一個白瓷瓶,打開瓶塞,倒出一枚碧綠的藥丸,塞進了道士的口中。
過了半晌,道士的喉嚨咯咯響了幾聲,蒼白的臉色慢慢顯出了一點血色,終于緩緩的睜開了眼楮。
“將軍......”道士的聲音透著驚恐。
他見沐藍衫臉色陰沉,眼光犀利的盯著他,不禁心里一沉,掙扎著想要坐起身。
沐藍衫一語不發,直直的盯著道士的眼楮,臉上的表情陰騭,一邊的唇角卻微微挑起,現出一抹笑意,更顯得神情可怖。
“道長,你修煉的功力還是比不過我的還陽丹啊,怎麼樣,鬼門關上走一遭,見到了什麼老熟人沒有?”
道士一驚,顧不得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跡,一骨碌身爬下床榻跪在了沐藍衫的腳前。
“將軍,小老道有負將軍厚望,實在該死,浪費了您的仙丹更是罪不可赦,可是這破壞法術的力量來得蹊蹺,以小老道幾十年的修行來看,這力量絕非凡間道法,倒像是正統仙術的手段啊。”
“哦?”沐藍衫翹起二郎腿,一只手搭著椅子扶手,另一只手手肘支在膝蓋上,單手撐住下巴,上身半伏,眼神銳利的盯著道士的眼楮,“何以見得?”
道士趴在地上,身體因為太過虛弱,撐著地的雙臂一陣顫抖。
“坐下說話吧。”沐藍衫的聲音似乎少了些憤怒。
道士哪里敢坐,站起來又渾身無力,只得勉強佝僂著身子,屁股坐在腳後跟上回答沐藍衫的問話。
“小道士雖然沒有機緣得見真仙,可好歹也修煉了幾十年,凡人得道成仙的雖然也有,可絕大多數還是停留在法術階段,和仙術是無法相比的。”
“有何區別?”
“同樣一件事,法術要靠念咒,畫符,燒紙等外力來達到,比如您吩咐小老道做的事,我要知曉對方生辰八字,要對方身上的一樣或頭發,或指甲之類的東西做引子,在輔以相應的咒語作法方有可能如願,而仙術,是靠施術之人體內靈力來驅動的,他不需要借助什麼東西,意念所至即可功成。”老道強撐著顫顫巍巍的身子解釋道。
“你能感覺到破解你法術的是仙術,而不是比你手段更高明的法術?”沐藍杉陰惻惻的問道。
“絕對不是法術,”老道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小老道不敢妄稱如何高明,可我好歹伺候兩代人皇,皇城里道行高過小老道的當然有,可是能完全破解我這秘法的,至今還並無一人啊。”
沐藍衫抱著雙臂,身子斜斜的倚在椅背上,眼光不離老道的臉,嘴角那似有似無的笑容讓老道的後背一陣陣發涼。
終于,沐藍衫放下了手臂,緩緩站起了身,“行了,我知道了,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法壇也撤了吧,這件事既然驚動了神仙,咱們這些凡夫俗子也只能見好就收了。”
道士也不知道沐藍衫此話是出自真心還是意有所指,仍舊低著頭,不敢吭聲。
沐藍衫冷冷的眼光掃了道士一眼,語氣卻恢復了往常的平和,“服了丹藥,雖說性命無礙,可受損的法力恐怕還要點時日才能恢復,反正我已稟明人皇需要道長在府里幫忙做些法事,既如此,道長盡管放寬心在我這里慢慢修養,什麼時候感覺法力恢復得差不多了再做打算也不遲。”
話雖客氣,老道心里卻是又驚又怕,看來事情沒有成功以前,想要出沐府的門,暫時是不太可能了。老道不敢說什麼,只能低聲連連答應。
沐藍衫叫進兩個道童,囑咐了一番,轉身離去。
回到內寢,沐藍衫解下大氅交給守在門口的小廝,重新歪在了美人榻上。
室內暖意融融,沐藍衫的周身卻籠罩著一股寒意。
小廝捧上一一盞熱茶,輕手輕腳的放在沐藍衫手旁的幾案上,偷眼看了下主子的臉色,又趕緊退出門外,輕輕關上了房門。
功敗垂成,沐藍衫懊惱地攥緊了拳頭。
言老爺身上的“邪”,正是沐藍衫做的手腳。
之所以這樣做,當然絕不會是為了要言老爺的命,如果只是簡單的想要誰死,他沐藍衫犯不上使用這種手段。他需要的是活著的言老爺,活著供他驅使的言老爺。
這個“邪”是要一點一點的佔據言老爺的心智,逼出他自身的三魂七魄,取而代之,而操縱權則完全掌握在沐藍衫的手里。
他的目的很明確,借受到自己操控的言老爺之手,掌握天下財權,進而滲透到其他各部,一舉推翻當今人皇的統治,他要把這個昏庸無道的一國之君,像爛泥一樣狠狠踩到腳下踐踏!
他恨!
即使已經是一人之下的尊貴身份,可沐藍杉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屈辱和痛苦。
好好的做著鎮守一方的將軍,一大家子的人為了人皇的江山社稷出力賣命,數十年的恪盡職守,是為了報答老人皇的知遇之恩。
新皇即位,皇城內外都在傳言皇位的交接內幕可疑,對新皇的一些執政手法更是非議頗多,可沐家只當是各家勢力的片面之詞,並未多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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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各地義軍紛紛出現,各種名目繁多的捐稅一輪又一輪的攤派到北關的時候,沐家才意識到,人間似乎真的變了天。
老人皇在位時,任人唯賢,吏治清明,政通人和,天下百姓人人稱頌;新人皇卻似乎想拉著這個國家奔向毀滅。
從心里,當年的沐藍衫對新人皇充滿了質疑,卻看在老人皇對沐家的知遇之恩上不得不努力盡著人臣的義務。
直到一次圍剿義軍失利,人皇居然要沐家全家老小同赴皇城領罪。
幾十年的勤勉,忠誠毀于一旦,不念當初的一切功勞,只剩一個死。
他恨自己當初在朝堂上,為什麼不乖乖受死,非要站出來為沐家辯解開脫,若不是被人皇看到自己的這張臉,或許就不用受到這樣的屈辱。
他恨阿爹的選擇,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兒子要用自己的身體和人皇做交易來保住北關一方百姓的平安,為什麼不能斷言拒絕只保護他一個?什麼狗屁大義?人活著,不能自私一點嗎?
他恨那些義軍,都是百姓,有本事就干脆直搗皇城,東一股西一撥的四處作亂,攪得天下不安,連累各地官員接連被治罪,若不是他們,沐家何至于此?他沐藍衫何至于此!
他更恨這個新人皇,他忘不了那個男人的手第一次在他身上摩挲時,他心里的驚恐和惡心,他更忘不了那個男人每次伏在他身上時他全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以色侍主”,隱忍了這麼久,北關的城防和軍隊,在他這些年悉心的培植下,羽翼漸豐,到了開始算總賬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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