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國鬼故事

第462??章 來自無窮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溜達的Chivas 本章︰第462??章 來自無窮

    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的極夜來臨前夕,天空終日呈現一種病態的灰紫色,像一塊浸透了毒液的巨大紗布籠罩著堪察加半島。這種光線有種奇特的質感,它不像真正的黑暗,反而更像某種彌留之際的意識,模糊了現實與噩夢的邊界。阿納托利•伊萬諾維奇踩著齊膝深的積雪穿過集體農莊的飼養場時,總能听見那些被凍僵的牲畜在棚屋里發出哀鳴——那是一種低沉、持續的聲音,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呻吟。他是畜牧技術員,一個四十二歲的鰥夫,住在鎮子西頭那棟赫魯曉夫樓里,每天沿著同樣的路線往返于飼料調配站和第五牲畜棚之間。

    阿納托利的日子過得像一架精準的機器,每個齒輪都嚴絲合縫。早晨六點起床,煮一壺濃得發苦的紅茶,吃兩片黑面包夾腌魚。七點十分出門,沿著被冰雪覆蓋的小徑走向農莊。這條路他走了十七年,閉著眼楮也能數出每一個轉彎和每一處坑窪。但最近,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自從柳博芙去世後,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薄紗,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有時他會突然停下腳步,不確定自己是要去往何處,或者剛從何處歸來。記憶像是被極地的寒風吹散了一般,只剩下些零碎的片段。

    十月的寒風吹拂著堪察加半島,將千島群島飄來的火山灰與雪花攪拌成粘稠的泥漿。這一天,阿納托利在回家的路上繞了點遠路,穿過那片荒廢的白樺林。林間的寂靜有一種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相互摩擦,發出如同骨骼踫撞的 嗒聲。就是在這樣的黃昏里,他遇見了那條狗。

    最初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在灰紫色的暮色中幾乎看不見。但當他走近時,那影子凝聚成了一條瘦骨嶙峋的萊卡犬。它的肋骨清晰可見,像一架蒙著皮毛的骷髏。左耳殘缺不全,像是被什麼利器割去過一塊。冰柱掛在它的腹毛上,像透明的肋骨在暮色中閃爍。它正在啃食一只凍僵的野鼠,咬碎骨頭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當它抬起頭時,阿納托利看到了那雙琥珀色的眼楮——它們在暮色中閃著幽光,有一種近乎人類的智慧。

    “可憐的家伙。”阿納托利從帆布包里掏出午餐剩下的黑面包屑。他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異常響亮,驚起了一只躲在樹上的烏鴉。野狗警惕地後退,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嗚咽。但食物的誘惑戰勝了恐懼,它小心翼翼地靠近,鼻子不停地抽動著。當冰冷的舌頭觸到他的手套時,阿納托利感到胸口某種凝固的東西突然融化了。自妻子柳博芙三年前肺癌去世後,他第一次允許某個生命侵入自己嚴密的日常秩序。

    “來吧,”他輕聲說,“我不會傷害你。”

    狗跟著他回了家,保持著一段謹慎的距離。阿納托利給它取名“小面包”,源自他們初次相遇的食物。他在浴室里用溫水為它清洗,洗去結冰的污垢和寄生蟲。狗安靜地站著,任由他擺布,但那雙琥珀色的眼楮始終緊盯著他,像是在評估什麼。

    萊卡犬很快展現出驚人的智慧。不到一周時間,它已經能听懂十幾個不同的指令,甚至會對阿納托利朗讀《真理報》時發出應和的低吠。技術員痴迷地觀察著這條狗,開始在一本皮革封面的日記里記錄它的每個成長細節︰“十一月七日,小面包第一次叼回木棍;十一月二十日,拒絕食用廉價的波蘭狗糧...”“十二月三日,發現小面包在雪地里畫奇怪的符號,像是橫過來的8字,或者說...數學中的無窮大符號?”

    阿納托利的生活開始圍繞這條狗重構。他動用關系搞到海軍基地特供的罐頭,每天提前下班帶它去白樺林散步,甚至允許它睡在柳博芙留下的羊毛毯上。鄰居謝爾蓋老頭——一個滿臉皺紋的老獵人,據說曾在nkvd服役——警告他︰“萊卡犬不是寵物,阿納托利•伊萬諾維奇。它們的血液里流淌著西伯利亞狼的野性。你馴服不了它們,就像你馴服不了暴風雪。”

    技術員只是笑笑,往小面包的食盆里又添了塊燻鹿肉。“它不一樣,謝爾蓋•彼得羅維奇。你看看它的眼楮。”

    老獵人湊近看了看,突然向後縮了一下,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蜇了。“上帝啊,”他喃喃道,“它的眼楮...我見過這樣的眼楮。在1952年...那時候...”

    “那時候什麼?”阿納托利追問,但老獵人只是搖了搖頭,匆匆離去,仿佛看見了鬼魂。

    轉折發生在極夜降臨的第三周。太陽已經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下,只剩下幾小時灰暗的曙暮光提醒人們白天與夜晚的區別。小面包開始表現出不安的跡象︰它抓撓房門,對著窗外的暴風雪發出長嚎——那聲音不像狗吠,反而更像狼嚎,淒厲而悠遠。

    阿納托利嘗試了一切方法︰買來會發聲的橡膠玩具,在爐邊給它講自己童年故事,甚至偷偷給它喝摻水的伏特加。但狗的眼楮里逐漸凝結起某種讓他恐懼的陌生情緒。有時他會突然醒來,發現小面包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那雙琥珀色的眼楮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十二月的某個凌晨,阿納托利被某種聲響驚醒。起初他以為只是風刮過屋檐的聲音,但那聲音持續不斷——一種細微而執著的撕裂聲。他摸索著點亮煤油燈,昏黃的光線在房間里跳躍。他發現小面包站在餐桌上,正在撕咬柳博芙的相冊。那是他們結婚十周年時拍的,相冊封面是紅色的皮革,現在已經泛白開裂。

    “下來!”技術員第一次對狗揚起巴掌,“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

    萊卡犬弓起背部,露出獠牙。在煤油燈搖曳的光影中,阿納托利竟從狗臉上看出了人類式的譏諷表情。這不可能,一定是光線的戲法,是他睡眠朦朧的眼楮產生的錯覺。但他無法否認那雙眼楮中的智慧——那是一種古老而冰冷的智慧,遠遠超出了一條狗應有的認知。

    “你懂什麼?”技術員對著空氣喃喃自語,“我給你的可是特供罐頭...最好的食物...溫暖的床...”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微弱而可憐。

    話音未未落,狗突然撲向他的面門。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像一道模糊的影子。劇痛從鼻梁炸開時,阿納托利清晰听見了混合著犬吠的人語︰“牢籠...你的愛是鍍金的牢籠...”

    血液滴落在木地板上,形成一滴滴暗紅色的斑點。阿納托利捂住臉,難以置信地盯著那條狗。它現在安靜地坐在那里,舌頭舔著嘴唇上的血跡,眼神中沒有任何野性或者瘋狂,只有一種冷靜的評估,就像一個科學家觀察實驗的結果。

    獸醫診所的縫合針在煤油燈下閃著寒光。謝爾蓋老頭一邊處理傷口一邊嘟囔︰“堪察加的狗都帶著詛咒,特別是這種耳朵殘缺的——它們祖輩吃過1952年鎮壓暴亂者的尸體。”他的手指粗糙但異常靈巧,縫合傷口時幾乎不怎麼疼痛。

    “1952年發生了什麼?”阿納托利問道,聲音因疼痛而嘶啞。

    老獵人沉默了片刻,只有針線穿過皮肉的聲音在房間里回響。“那時候發生了些事情,”他終于開口,“一些不好說的事情。政府在鎮上抓人,說他們是叛國者、間諜。那些人再也沒回來。他們的尸體...嗯,有人說被扔進了火山口,有人說被埋在了永久凍土下。但那年冬天特別殘酷,狗都餓瘋了。它們刨開凍土...” 他打了個寒顫,沒有說下去。

    阿納托利只是怔怔望著天花板,柳博芙照片上的齒痕在他眼前不斷重現。那些齒痕排列成一個奇怪的模式,幾乎像是某種符號...

    受傷後的技術員變得偏執。他在房間里設置捕獸夾,窗戶釘上木板,整夜舉著獵槍守在門後。但真正擊垮他的是某個暴風雪停歇的清晨。在前往魚罐頭廠的捷徑小路上,他看見小面包正在啃食凍硬的人類糞便,旁邊圍著幾條野狗。當那些流浪犬輪流爬上它身體時,萊卡犬竟然發出近乎歡愉的嗚咽。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些狗的行為方式。它們不像普通的野生動物,反而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動作有序而目的明確。小面包處于中心位置,其他狗圍繞著它,仿佛在朝拜。

    “這就是你要的自由?”阿納托利嘶啞的質問淹沒在狗群的吠叫中。小面包扭頭看他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掠過一絲憐憫,隨即繼續專注地舔食結冰的穢物。

    某種比堪察加寒冬更冷的東西在技術員胸腔里碎裂。他轉身走向鎮郊的聖尼古拉教堂——那里三年前已被改造成生物實驗室。透過結霜的玻璃窗,他看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正給一群萊卡犬注射某種紫色藥劑。紫色的液體在注射器中閃爍,有一種不自然的光芒,像是包含著某種微型銀河。

    為首的科學家的側臉讓他渾身戰栗︰那是柳博芙的弟弟瓦西里,三年前因“科學倫理問題”被逐出科學院。瓦西里總是個古怪的人,痴迷于生命的意義和意識的本質。柳博芙去世後,他就消失了,有人說他去了首都,有人說他投奔了西方的研究機構。

    “我們在重塑共生關系。”瓦西里在彌漫著福爾馬林氣味的實驗室里展開藍圖。他的眼楮有一種狂熱的光芒,讓阿納托利想起中世紀繪畫中的宗教狂熱者。“這些狗的大腦皮層植入了人類神經元,它們現在能理解抽象概念,比如自由...”

    阿納托利驚恐地發現籠子里那些狗都在用爪子劃著相同的符號︰∞——正是小面包每晚在雪地里畫的圖案。無窮大。永恆。無限的可能。

    “你對他做了什麼?”阿納托利沖進實驗室,抓住瓦西里的白大褂,“小面包...它是什麼?”

    瓦西里微笑著,那種笑容讓人脊背發涼。“阿納托利•伊萬諾維奇,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你還沒明白嗎?小面包不是一條狗——或者說不完全是。它是載體,是信使,是新世界的先驅。”

    歸途中的白樺林突然變得鬼影幢幢。每棵樹後都仿佛閃動著琥珀色的目光,狗吠聲以超出自然的方式形成復調合唱。聲音層層疊加,創造出一種可怕的音樂,既不是動物也不是人類的聲音,而是某種介于兩者之間的恐怖存在。

    阿納托利瘋狂奔跑,冰碴割破了他的臉頰。在農莊廢棄的了望塔上,他目睹了終生難忘的景象︰成千上萬條狗組成完美的幾何方陣,朝著極光的方向仰天長嚎。小面包站在隊伍最前方,殘缺的左耳在月光下像某種皇冠。極光在空中舞動,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紫色,與狗眼中閃爍的琥珀色光芒相互呼應。

    “它們在學習組織與反抗。”謝爾蓋老頭突然出現在塔樓陰影里,手中的雙筒獵槍閃著幽光,“1952年也是這樣開始...那時候它們吃尸體,現在它們想要更多。”

    老獵人的臉上有一種認命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早已預知的命運終于降臨。“它們不再滿足于殘羹剩飯,阿納托利•伊萬諾維奇。它們想要一切。城市、土地、未來。它們是我們創造的怪物,是我們遺忘的罪惡的化身。”

    故事在第七夜走向終結。阿納托利被狗群逼到冷凍廠倉庫,背靠著堆積如山的鱈魚 carcass。小面包踱步上前,犬吠在穹頂下幻化成清晰的人語︰“你給我們鍍金的項圈,卻不願給一寸真實的自由。現在我們要創造自己的國度...”

    技術員在扣動扳機前最後一秒看清了真相︰狗群的影子在牆上交織成巨大的人形,那些被農莊除名的酗酒者、被妻子拋棄的丈夫、在戰爭中被遺忘的老兵——所有孤獨者的怨恨都通過犬科動物的聲帶轟鳴作響。子彈穿過小面包胸膛時,飛濺的血花在空中凝成冰晶,拼出柳博芙臨終前的微笑。

    黎明來臨時分,阿納托利抱著逐漸僵硬的狗尸走出倉庫。鎮民們驚恐地發現技術員正用狗語自言自語,殘缺的左耳結著新鮮的血痂。當太陽首次突破地平線時,他突然四肢著地奔向白樺林,口中反復嘶吼著一個單詞︰“自由!自由!”

    謝爾蓋老頭在次年春天發現了阿納托利的蹤跡。在火山口附近的原始森林里,一群萊卡犬正圍繞著某個耳部殘缺的首領舉行某種儀式——它們用爪子在山毛櫸樹干上刻著無限的符號。老獵人悄悄退後裝填子彈時,首領突然回頭看他一眼。那雙琥珀色眼楮里盛著的,是比堪察加極夜更深的孤獨。

    但更令人恐懼的是,在那雙狗眼的深處,謝爾蓋清晰地看到了阿納托利•伊萬諾維斯的影子——那個迷失的靈魂現在永遠困在了人與獸的邊界之間,成為了他自己恐懼的囚徒,也是他自己渴望的體現。

    老獵人放下了獵槍。有些怪物無法用子彈殺死,有些詛咒會代代相傳,直到真相大白于天下,或者世界迎來終結。他轉身離開時,听到了風中傳來的聲音——既是狗吠也是人語,重復著那個永恆的詞語︰“自由...自由...”

    聲音在堪察加的無盡曠野中回蕩,仿佛一個永遠不會得到回應的祈禱,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承諾。而極光在天空中舞動,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紫色,預示著更多難以言喻的恐怖即將降臨這個被遺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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