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晏清听著這三個字,反而是笑不出來了。
他輕嘆一聲,說道︰“是我該多謝你。阿寧。為了我,你受了許多苦。”
祝寧知道柴晏清所謂的“苦”,到底是什麼。
無非就是今日受到的那些嘲諷和針對。
祝寧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今日的情形,即便是沒有你,我遲早也會遇到的。只要我還想做仵作。只要我還想做些事情,今日的情況就避免不了。”
“甚至他日,就不只是這些女人對我嘲諷針對了。到那時候——朝臣,男子,說出來的話只會比今日難听百倍。”
祝寧笑了笑︰“今日只當是提前演練一下。”
她這樣輕松的語氣,沒能讓柴晏清心中寬慰一些,反而更痛了。
那些綿密的痛,像針扎。
這些痛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心里更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沉得仿佛要讓人一直一直往下墜落。
柴晏清垂下眼眸,艱澀開口︰“若是……”
“沒有若是。”祝寧輕聲道︰“晏清,人生在世,總是要經歷許多的事情。要經歷許多的難關。遇到一點難事就要退,那這輩子就什麼也得不到。”
苟且偷安是一生。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走自己想走的路,也是一生。
一個容易,一個難。
怎麼選,她已經選過了。
選之前,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分析過,考慮過。
所以,不會後悔。
祝寧伸手握住柴晏清的手,輕聲道︰“晏清。即便沒有你,我也還是想做仵作。想去試試看,到底我能做到什麼程度。”
柴晏清一愣。
祝寧更笑︰“有了你並肩一起走,我反而是節省了很多麻煩,這條路也走得更順暢一些。晏清,我給你念一首詩。”
“我願意做一株木棉樹,
站在你的身邊,
挺拔的樹干是我愛的姿態;
我願意做一株木棉樹,
陪在你的身邊,
伸展的枝椏是我吻你的方式;
我願意做一株木棉樹,
長在你的身邊,
深扎的根睫是我堅定的決心;
我願意做一株木棉樹,
偎在你的身邊,
一地的紅花是我愛你的告白。
你是偉岸的橡樹,
我是婷立的木棉樹,
我們根連著根,枝觸著枝,
我們一起看朝花夕拾、享藍天白雲,
我們一起渡春夏秋冬、歷風吹雨打。”
後面兩句,祝寧沒有念出來。畢竟有點肉麻。
前面這些,就已足夠了。
柴晏清是第一次听見這樣的“詩”,既不講究對仗,也不講究平仄,更是直白得近乎白話。
但這首“詩”的意思,也同樣直白。
柴晏清的臉還是紅了。
從耳朵,到臉頰,到脖子。
祝寧伸手捏一捏他的臉︰“一顆種子,從發芽,破土,到長成一棵樹,需要經歷許多的艱難。即便成了參天的大樹,風雨,干旱,蟲咬,嚴寒,也都是必須經歷的。”
“可是我還是想做一棵樹。和你肩並肩,根連著根。一起朝花夕拾,看藍天白雲。度春夏秋冬,里風吹雨打。”
頓了頓,不等柴晏清說話,祝寧“嘿嘿”笑了兩聲︰“當然,如果你想做凌霄花,我也可以讓你攀在我這一棵大樹上的!”
“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肉吃!”
柴晏清激蕩的心情驟然卡住。一時目瞪口呆。
尤其是看著祝寧那燦爛的笑臉,感受著自己臉被捏來捏去,他就更激蕩不起來了。
最後,卡了半天之後,心里壓著的石頭倒是驟然一松。
然後,他也笑了起來︰“好,那我們就一起做並肩的大樹。肩並肩,根連根。”
祝寧舒了一口氣。感覺柴晏清的狀態終于是好了許多。
這孩子,真的是內疚啊。
但這還真的不能怪他。
眼下的婚戀觀就是這樣的。在這個時代的眼里,她就是配不上他的。她受委屈被刁難,可他要承受的,也不少。這些人必定也是勸誡過他的。
說白了,柴晏清是真的在抵抗整個世界。
而他抵抗的那些人,卻也都是真心愛他的,為他好的人——
所以,真的沒有必要計較。
祝寧沒有談過戀愛,可她想愛情,和其他的愛也應當是一樣的。愛是體諒,是憐惜,是希望他開心,康健。
而愛人之間,更應該是互相體諒,互相憐惜。
所以,她心疼柴晏清。雖然她不會因為柴晏清放棄自己的事業,委屈自己。但也不會總是計較柴晏清給她帶來了什麼委屈,什麼刁難。
說白了,世上唯有愛人是自己選擇的。
選擇的那一刻,就應當明白自己選擇了他,要面對什麼。
人不能做戀愛腦為愛付出一切犧牲一切,可也不能太計較,總覺得吃虧。
祝寧又笑著捏了捏柴宴清的臉頰,然後道︰“查案吧。”
忙起來,省得想東想西。
柴晏清本來就心思重。再讓他閑下來,那還得了?
然後,兩人一同去大理寺。
小吉和範九跟在他們後頭。
小吉悄悄問範九︰“為什麼今天柴少卿看起來這樣高興?”
腳步又輕快,臉上笑得也很燦爛。
就好像……就好像……撿到了錢!
範九壓低聲音︰“興許是撿到寶貝了吧。”
小吉瞪圓了眼楮︰“真的嗎?那柴少卿運氣可真好。”
範九“呵呵”笑︰“我們郎君運氣的確好。”
可不是好麼?能遇到祝娘子。還能剛好是把祝娘子救了,又來不及救祝娘子的亡夫!
範九心中更笑了︰幸虧我當時尿急,拉著郎君在路上歇了歇!但凡忍住了,只怕祝娘子現在就不是寡婦了!那還有郎君什麼事!
這樣一想,範九也是得意非常。
江許卿在大理寺看到柴晏清,看著他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也是忍不住上下打量︰“柴大郎,你這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柴晏清又看了一眼江許卿︰“縫合練會了?阿寧讓你背的東西都背熟了?今天練完描人像了?腳印算身高已經不會錯了?”
幾個問題一問下來,江許卿臉上的笑容裂開了,他怒瞪柴晏清︰“你是不是有病啊!”
然後轉身就跑,生怕祝寧也跟著問這幾個問題。
祝寧看著江許卿那副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來——石奴啊,怎麼就不長記性呢!挑逗誰不好,非要來逗柴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