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喜過來的時候,清陽道長的法事正如火如荼。
祝寧看了這大半天,確定這就是個體力活。
那些動作一個接一個不說,還要不停地念咒——沒點體力真的干不動。
不過目前來說,無事發生。
馮喜被帶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惴惴不安的。
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心里是有鬼的。
祝寧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是尋仇,他們這樣費盡心機瞞著,就不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柴宴清坐在屋里,目光一直落在院里辦法事的清陽道長身上,對馮喜只有兩個字︰“說吧。”
馮喜立刻跪下了,人都要哭了︰“我真沒什麼好說的了啊——”
柴宴清終于收回了目光,目光冷冷落在馮喜身上,十分吝惜口水︰“十二年前,南邊。”
提示完了,柴宴清就等著馮喜自己交代了。
馮喜的臉色在听見十二年前,南邊的時候,就已經變了。
他遲疑了一下。
祝寧陰惻惻開口︰“想想馮德佑死得慘不慘。你確定還要瞞?”
柴宴清的表情太冷了。看馮喜的目光,也猶如看一個死人。
祝寧這話,算是成了壓垮馮喜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跪在地上,磕頭道︰“十二年前,在南邊,我家郎君因為和人搶生意,用了些手段。後頭,那家人告到了縣衙。郎君……賄賂那縣令。那縣令卻拒不肯收。郎君就……就把舉報了那縣令謀逆。”
“事先我們也調查過,那縣令出身寒門,本身並無什麼背景。本來只想給他一個教訓,可沒想到,那縣令還真救過一個叛黨的兒子……後頭那縣令就被斬立決了。他的大兒子沒有滿十五,因此只是流放。那叛黨的兒子,也斬了。剩下的女眷,都充為了官奴。”
馮喜一面說,一面哆嗦,“後頭郎君也怕報復,所以就賄賂了押解的小吏,好讓那大兒子死在流放途中。至于其他的官奴,也都賣到最低賤最不好的地方去。要的就是斬草除根。”
祝寧︰果然渣男是沒有良心的,只有狠心。
這一通操作下來,不就等于是滅了對方滿門嗎?簡直不給一點活路。
官奴這種性質,基本上是沒有贖身的可能,只能世代為奴。
是的,世代為奴。
生出來的孩子,孩子生出來的孩子,不論男女,都是官奴。
官奴比私奴更低賤,更沒有地位。
自己賣身為奴,尚可盼望將來可以消除奴籍,重歸良民,但官奴……幾乎就是不得翻身。
甚至哪怕改朝換代,都不一定能有機會掙脫官奴的身份。
馮喜跪伏在地上,連連喊冤︰“這些事情都是郎君的意思,不關我的事。我也沒有辦法!反而我看那剛七八歲的小兒子可憐,我還給過他一把糖,跟他說,別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們就是索命,也不該找我——”
祝寧︰……這是什麼邏輯!都厲鬼索命了,人家鬼魂還跟你講道理?
馮喜卻仿佛找到了自我開解的路徑︰“再說了,他們獲罪,也不是我們陷害的。是他們自己自找的!他們要是不做那樣的事,怎麼會有這樣的結果!”
柴宴清都懶得多給馮喜一個眼神,目光一直落在清陽道長身上︰“那縣令叫什麼名字?”
“何學博。”馮喜道。
柴宴清點點頭︰“細節再去大理寺做個筆錄,交代清楚。”
然後,他看一眼鄧勇︰“你押解回去?”
鄧勇明白柴宴清的意思,行禮應下︰“諾。”
鄧勇帶著馮喜離開馮家,回大理寺去。
伍黑問柴宴清︰“柴少卿,咱們就這麼把人讓了?”
他那副不甘心的樣子,讓柴宴清露出點笑意來︰“急什麼?陳年舊案,翻卷宗都要翻好久,這種麻煩活,讓他們去辦就是。”
伍黑頓時了然,但他仍舊有些顧慮︰“可是……如果他們不告訴我們呢?”
“那就要多盯著他們了。”柴宴清看一眼伍黑︰“這個活兒,就交給你了。”
伍黑頓時感到了壓力,一時之間話都不知該怎麼說了。
柴宴清卻笑了笑︰“伍黑,事情辦得好,以後才好升職啊。”
伍黑頓時猶如打了雞血,忘記了萬難︰“諾!”
祝寧︰……好餅。
不過看著伍黑吃得香的樣子,祝寧又把同情心咽下去︰怎麼就不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呢?
眼看著就已經逼近宵禁時辰了。
江許卿卻找過來了。
听聞有人過來找他們的時候,祝寧還真沒往江許卿身上想,以為是柴宴清手底下的人。
結果沒想到,居然是江許卿。
江許卿一臉哀怨看著祝寧︰“我老師都喊了,你們出門卻不帶我一起。我在大理寺等了一天都沒見到你們。要是不問回去的鄧勇,我都不知道你們在這里。”
祝寧頓時生出了濃濃的愧疚感來︰糟糕,忘記還有這孩子了。
柴宴清卻不愧是柴宴清,不僅沒有心理負擔,反而淡淡說了句︰“你自己學東西,難道還要我們比你積極?”
兩句話就成功讓江許卿自己躲到角落去反省了。
祝寧默默地豎起大拇指︰下次甩鍋就這樣。
柴宴清問江許卿︰“你們家驗尸那麼多,見過鬼沒有?”
這句話給江許卿整茫然了︰“這也沒听人說過啊。可能沒有吧——不然……”
他硬生生把後半句“誰還敢驗尸”給咽下去。
祝寧卻秒懂︰“那應該是的確沒有。不然你們早改行了。”
時下的信仰之力比較強,對鬼神都是敬而遠之的心態。
真要能見鬼,就江許卿這個心理素質,就干不下去。
柴宴清頷首,表示明白了,然後告訴江許卿︰“那位道長今天就要招魂。”
江許卿第一反應就是︰“不會是 江湖騙子吧?那我們抓不抓?這是不是得通知長安縣縣令啊。這事兒應該歸他們管。”
柴宴清卻道︰“不必。即便是騙子,你情我願的事情,長安縣縣令也管不著。更何況,這種事情多了,管不過來。但你多留意他說話,可以學一學。”
他的建議直接把江許卿給整懵了︰“啊?”
說真的,從記事起,柴宴清什麼時候對他的態度這麼和善過!太陽莫不是今天從西邊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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