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時節,細密的雨絲如銀線般編織著姑甦城。
燕子塢在這煙雨中更顯靜謐幽深。
慕容祖宅的屋檐下,雨滴順著瓦當滑落,滴答作響。
慕容博與鳩摩智相對而坐。
雕花檀木桌案上,兩杯香茗早已沒了裊裊熱氣,唯有那冷透的茶湯,在黯淡的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光。
慕容博一襲玄色長袍,眉頭緊鎖,面容憔悴卻難掩眼中的怨毒;
鳩摩智身披暗紅袈裟,寶相莊嚴下,藏著一顆被仇恨與不甘攪擾的心。
“這蕭峰,當真欺人太甚!”
慕容博率先打破死寂,猛地將手中茶盞重重砸在桌上,盞中殘余的冷茶濺起,洇濕了桌面,好似一攤血跡。
他雙眼因憤怒布滿血絲,牙關緊咬,臉上肌肉微微抽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蕭峰他害得中原武林尸橫遍野!”
“我慕容家殫精竭慮、謀劃半生的復國大業,也被他攪得支離破碎!”
“更可恨的是,這個惡賊蕭峰竟然在公平比武中,將復兒的武功盡廢,成了廢人一個!”
“此仇不報,我慕容博有何顏面苟活于世!”
慕容博越說越激動,站起身來,雙手在空中揮舞,仿佛要將蕭峰的身影狠狠撕碎。
鳩摩智微微頷首,臉上一片陰沉。
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座椅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好似要將那檀木捏碎。
“哼,”
鳩摩智冷哼一聲,聲音低沉而冰冷,
“之前我和慕容施主兩人千里追殺,眼看便能手刃此獠,大功告成。
卻被那蕭峰的父親蕭遠山橫插一杠,壞了好事,實在可恨!”
提到那次功虧一簣的追殺,鳩摩智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鷙。
那次恥辱的經歷,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深深扎在他鳩摩智的心間。
他只要一想起,便覺得如鯁在喉,痛苦難耐。
慕容博在屋內來回踱步,腳步急切而沉重,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咚咚作響,好似戰鼓轟鳴。
“這次他自投羅網,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遼國皇宮不待,非要跑到我大宋武林!
這真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們!”
慕容博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猶如餓狼盯上獵物,
“絕不能再讓蕭峰逃了,這一次,定要將他碎尸萬段,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慕容博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蕭峰那冷峻的面容,恨的牙癢癢!
“國師你不用擔心,我家先祖已經發來密信,逆賊蕭遠山已經被他囚禁在少林寺中!”
“之前的情況再也不會發生!”
前文有交代掃地僧就是慕容龍城,蕭遠山被掃地僧囚禁在藏經閣。)
鳩摩智緩緩起身,雙手合十,本應是慈悲為懷的姿態,此刻卻充滿了肅殺之氣。
他並非在誦經祈福,而是強壓著內心翻涌的殺意。
“沒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蕭峰一日不死,我等心中的這口惡氣便一日難消。”
鳩摩智的眼神中燃燒著熊熊的復仇之火,如同下一秒就要將蕭峰焚燒殆盡。
二人對視一眼,彼此眼中的殺意與急切不言而喻。
慕容博伸手握住腰間劍柄,指節泛白,那是他渴望復仇的顫抖;
鳩摩智微微仰頭,深吸一口氣,壓抑已久的殺戮欲在胸腔中翻涌。
他們恨不得即刻便奔赴蕭峰所在之處,讓蕭峰血債血償。
以慰藉那些因蕭峰而死的冤魂,更要為自己雪恥!
慕容博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鳩摩智,沉聲道︰
“國師,此番行動,還需從長計議。”
“蕭峰武功高強,又詭計多端,我們切不可貿然行事。”
鳩摩智微微點頭,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狠勁︰
“慕容施主所言極是,我已探得蕭峰近日動向,他此番前來大宋,定會在汴京有所行動。”
“我們可提前在汴京布下天羅地網,讓他插翅難逃。”
慕容博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國師心思縝密,如此甚好我這便召集燕子塢的精銳,與國師一同前往汴京。
這次定要將蕭峰這惡賊斬殺!”
……
嵩山少林寺,後山藏經閣內,靜謐得落針可聞,唯有那把掃帚與地面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黯淡的光線從雕花窗欞透進來,在滿室的經卷上灑下斑駁光影。
正在打掃地面衛生的掃地僧,身著最普通的灰色僧袍,身形清瘦,動作舒緩,看似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少林雜役。
然而,被他囚禁在這藏經閣暗室中的蕭遠山,卻深知眼前這人武功驚世駭俗,是自己難以抗衡的存在。
“蕭遠山,你那兒子蕭峰,如今可是遼國的皇帝了。
你這當爹的,心里得意得很吧?”
掃地僧停下手中動作,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清晰,在這寂靜的藏經閣內回蕩。
蕭遠山被鐵鏈鎖在暗室一角,雖面容憔悴、身形狼狽,可一提到兒子,眼中還是難掩自豪︰
“峰兒自幼便有大志向,如今能登上遼國皇位,自是他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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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我被困于此,無法親眼見他君臨天下。”
掃地僧微微冷笑,
“哼,可惜,你這愚蠢的兒子放著遼國的榮華富貴不要,竟又跑到大宋來。
這大宋江湖,多少人惦記著他的項上人頭,只為那高額的通緝令獎賞,他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蕭遠山眉頭緊皺,眼中滿是疑惑與擔憂,
“我也想不明白,峰兒此舉究竟為何。他向來行事謹慎,斷不會無緣無故冒險。”
掃地僧踱步到暗室前,透過柵欄盯著蕭遠山,目光如炬,
“依我看,他定是收到了消息,知曉你在我手中,這才趕來救你。”
蕭遠山心中一震,面上卻不動聲色,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沒有回應。
掃地僧見他不說話,心中有些惱怒,猛地伸手抓住柵欄,手上勁道一使,那堅硬的木質柵欄竟微微變形,
“你最好說實話,他到底為何而來?別想著隱瞞,否則,你可知道後果!”
蕭遠山抬起頭,直視掃地僧的眼楮,眼中滿是倔強與不屈,
“我若什麼都不知道,又如何說?
你便是殺了我,我也給不出你想要的答案。”
掃地僧盯著蕭遠山看了許久,最終緩緩松開手,冷哼一聲,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哼,留著你,不過是想拿你要挾蕭峰罷了。
你對我還有用,否則,你早就身首異處了。”
蕭遠山不屑地撇了撇嘴,
“有本事你便殺了我,我蕭遠山一生磊落,豈會怕你威脅。
峰兒自有他的打算,你便是再怎麼逼問,也休想從我這兒得到半分有用的消息。”
掃地僧被他這話激得面色一沉,卻又無可奈何。
他深知蕭遠山所言不假,殺了他,就等于斷了要挾蕭峰的籌碼,可若放了他,更是不可能。
一時之間,兩人陷入僵局,藏經閣內再次陷入死寂,唯有那透過窗戶灑下的光線,在時間的推移中,悄然變換著角度 。
掃地僧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臉上重新恢復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可眼中的陰鷙卻愈發濃烈。
“蕭遠山,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我都清楚,蕭峰對你父子情深,他若知曉你在我手中受苦,定會方寸大亂。
只要你開口透露些他的想法,我便寬待你幾分,否則,這暗無天日的囚牢,便是你的余生。”
蕭遠山仰頭大笑,笑聲在狹小的暗室中回蕩,滿是嘲諷之意。
“慕容龍城,你別白費心機了。
峰兒行事向來有他的道理,他既然做了這般決定,背後必有深意,豈是你能揣測的?
你以為用我便能威脅到他?
簡直是痴心妄想!峰兒若真來了,第一個要收拾的便是你這老匹夫。”
听到“慕容龍城”三字,掃地僧渾身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驚惶,轉瞬又化作森冷的殺意。
“你怎會知道我的身份?”
他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問道,手中的掃帚被他攥得嘎吱作響。
蕭遠山笑得愈發暢快,
“你以為你隱藏得很好?
哼,我雖被困于此,可江湖中的消息,我也略知一二。
你處心積慮,潛伏在少林寺,不就是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復國夢嗎?
如今想借我拿捏峰兒,更是大錯特錯。
峰兒若知你身份,定不會放過你慕容家,到時候,你這多年的謀劃都將化為泡影!”
掃地僧臉色一陣白一陣青,他怒極反笑,
“好,好得很!蕭遠山,你倒是有幾分骨氣。
不過,你別得意太早,只要你在我手上,蕭峰便投鼠忌器。
我慕容家復國大業,豈是你能阻擋的?
待我抓住蕭峰,將你們父子一並解決,看還有誰能壞我大事!”
蕭遠山目光堅定,毫不畏懼地迎上掃地僧的目光,
“你盡管試試。
峰兒的武功你也見識過,他既然敢來,就必定有萬全的準備。
你莫要小看了他,到時候,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我蕭遠山今日雖落于你手,但我相信,峰兒定會為我報仇,將你這惡毒僧人繩之以法!”
掃地僧猛地轉身,眼中噴薄而出的怒火仿佛要將這暗室點燃,他一腳踹在暗室的柵欄上,發出沉悶又巨大的聲響。
“蕭遠山!
你少在這大放厥詞!
你以為蕭峰真有那麼厲害?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我慕容家數百年的基業,復國大業怎會被你們父子壞了!”
他額頭上青筋暴起,雙手因憤怒而不自覺地顫抖。
蕭遠山看著掃地僧失態的模樣,心中涌起一陣快意,嘲諷道︰
“慕容老兒,你也不過如此,被我幾句話就激成這樣。
峰兒的本事可不是靠運氣,你處心積慮這麼多年,卻還是一敗涂地,也就只能趁我大意抓住我罷了。
就這些詭計還妄想對付峰兒,慕容龍城你簡直是笑話!”
掃地僧怒不可遏,猛地伸手穿過柵欄,想要抓住蕭遠山,卻被鐵鏈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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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狠狠地捶打著柵欄,咬牙切齒道︰
“你這老東西,死到臨頭還嘴硬!
等我抓到蕭峰,我要當著你的面將他千刀萬剮,再把你碎尸萬段,讓你們父子到地府去後悔!”
蕭遠山挺直脊梁,毫不退縮地吼道︰
“有本事你就試試!
峰兒定會踏平你這賊窩,到時候你慕容家就等著滅門吧!
你這躲在暗處的小人,不敢光明正大地對決,只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也配談復國?”
掃地僧被這一連串的羞辱氣得滿臉通紅,呼吸急促得如同破風箱,他聲嘶力竭地咆哮︰
“蕭遠山!我今日就先讓你嘗嘗苦頭!”
說罷,運起內力,隔著柵欄向蕭遠山攻去,掌風呼嘯,帶起一陣勁風 。
……
發泄一通後,
掃地僧猛地收住攻勢,臉上的怒容瞬間消散,恢復成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
他輕輕撫了撫僧袍,緩緩開口︰
“蕭遠山,你我皆是江湖中沉浮半生之人,何必如此針鋒相對?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被掃地僧暴打了一頓,身受重傷的蕭遠山警惕地看著他,冷哼一聲︰
“與你這等奸佞之徒,能有什麼交易可做?
慕容龍城你莫不是又想耍什麼陰謀詭計。”
掃地僧不惱反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我知道你擔心蕭峰,也知道你一心求死,想讓蕭峰為你報仇雪恨。
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現在放你出去,你能幫到他幾分?
憑你如今的狀態,反而會拖累蕭峰。”
蕭遠山心中一震,面上卻不動聲色,沉聲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掃地僧雙手合十,一副慈悲模樣︰
“我可以放你離開,但你要答應我,勸蕭峰退出江湖,從此不再插手慕容家與中原武林的恩怨。
然後率領大遼攻擊宋朝,就可以!
只要他答應,我慕容家既往不咎,不再追殺你們父子。
如此一來,你既能與兒子團聚,蕭峰也能平安度日,免受這無休止的紛爭之苦,豈不兩全其美?”
蕭遠山心中暗自思量,他雖然不知道掃地僧有什麼陰謀。
但是蕭遠山性子固執。只知道既然掃地僧要求他做的,他偏不做就能讓慕容龍城的計劃不能成功!
他冷笑道︰
“你會這麼好心?
只怕是怕了峰兒,想讓他遠離,好讓你繼續謀劃那復國美夢吧。
我偏不,你能奈我何!”
掃地僧輕嘆一聲︰
“蕭遠山,你果然心思縝密。
不錯,我慕容家復國大業不能被蕭峰阻攔。
但這對你們父子也並無壞處。
江湖本就凶險,蕭峰若能退隱。
便可遠離這是非之地。
你好好想想,這交易,做還是不做?”
蕭遠山閉上眼楮只是嘿嘿冷笑,根本就不理會慕容龍城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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