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竣往布坊的那一排織女里看看,小聲告訴他是哪位織女︰“我上一次見她時,她尚且頭戴金花樹,遍身羅綺,富貴不可方物。”
如今那女子在一眾織女中穿得平平無奇,一身樸素的衣裙,雖不狼狽,但也和坊市中大多數修為低微的人無異,稍稍感知一下,就能知道那女子應當是煉氣五層,不算出奇又稍稍有點兒修為。
遍身羅綺算不得什麼,京城的貴人中比比皆是,世家女兒就算是家族中最貧寒的姑娘,湊一湊也能有一身半舊不新的綢緞衣衫,亮麗的顏色有些褪色,但是絲綢的光澤卻比染料更加持久。
但是金花樹不同。
金花樹準確來說並不是一種植物,應該斷句為金、花樹,而花樹是一種發飾,或稱花樹冠,是漢時步搖冠演變而來的一種首飾,如若在歷史長河中尋一個坐標,它早在鳳冠之前,步搖之後,是唐代後妃、命婦彰顯身份的首飾,而這個世界正是花樹的流行時期,如同後世的鳳冠霞帔一樣,冠上有幾支花鈿多少花樹,和龍袍鳳冠上龍鳳的數量一樣都代表著身份。
常服是不戴花樹的,品級不到也無法佩戴,能夠佩戴金花樹,說明這位女子要麼是已婚而且身有五品以上誥命,要麼就是出身皇室,未嫁時便有品級,無論哪一種都說明她出身不凡,這樣的女子最後竟然來到了布坊里做一個布衣荊釵的織女,怎能不叫人驚嘆世事莫測。
為此,武竣便到外頭的食肆里多坐了一會,听了半天的各路風聲,才又來到布坊里,等待臨近下工的時候,叫管事把那女子多留了半刻,贈予她一些已經用不太上的低品丹藥,幾樣幾近淘汰的法器和放了血拔了毛或扒了皮的野雞野兔,問她可要帶信與家人。
畢竟說來說去,也算是未出五服的親戚,盡管這關系七拐八繞,都很難說清楚該從哪里開始算。
然而她卻像是心如死灰了,一再推拒,最後見只是些對于金丹期來說雞肋的煉氣期器物還有些肉食,方才願意收下。
其實那個小小的儲物袋里頭還藏了五塊靈石與幾十枚靈珠,都埋在底下難以發覺。
誰家都有幫襯親戚的時候,可是對方才是過去常幫扶族人弱小的那個,一時間下不去面也是正常,過去那些華美的金釵銀篦,華服美食都已經與對方無關,這樣迥異的境況,在陌生人面前尚且能夠忍耐,陡然見了熟人,那真真是五味雜陳,怎一個難受了得。
但若是隱瞞身份送過去,這樣在外驚惶的人不會對天上掉的餡餅感到欣喜,只會感到惶恐。
武竣也沒有叫人看見他與對方相見,知道的只有加上管事共四個人而已,他又拉著管事說話多坐了一刻,讓對方先走,之後又扯了會閑篇,同那管事說若是拿回去用著好,下次還會再來,如此一番交際往來,方才結束了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