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覲見
陽澄湖南岸，草鞋山遺址。
女人緩步穿過蘆葦蕩，腳下踩著松軟的淤泥，那把紅傘已經不見蹤影。
夜風拂過湖面，卷起她漆黑的長發，帶來一絲涼意，發髻上那支翡翠簪子在月光下泛著幽光。
草鞋山遺址就在一旁的保護區里，但女人的目的地隱藏在茂密的蘆葦叢中，入口處是一塊刻滿古老龍紋的青石板。
她單手托著一只分量不輕的石匣，匣面陰刻著龍紋，接著，她將這石匣放在地上，雙手按在青石板上，低聲念出一串晦澀的龍文，青石板緩緩下沉，露出一個向下的石階。
尼伯龍根的入口在月相最暗的時刻悄然洞開，這是某個被征用的尼伯龍根。
“呼...”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決然踏入甬道，身後裂縫無聲閉合。
女人沿著石階深入地宮，那是向下傾斜的青石甬道，這個尼伯龍根的形制是一座史前地宮，亦是五千年前良渚先民祭祀龍族的聖地。
石階兩側的螢石泛起青白冷光，照出牆壁上扭曲的壁畫︰這些先民跪拜的並非神明，而是盤踞在巨湖中的巨龍。
對太陽的崇拜造就了這些壁畫的風格，鳥形與蛇形的圖案多次出現，可那圖案的出現讓女人心底有些惴惴不安。
那分明是龍！是這個國家幾千年來的圖騰！
……
地宮內寂靜無聲，只有她的腳步聲在石壁上回蕩。
石壁上螢石的青白冷光照亮了她的面容，一頭漆黑的長發垂下，半遮住素白的面孔。
她的眼楮是淡金色的，瞳影中仿佛有流霞飛過，帶著一種哀傷而堅定的美，手臂上紋滿了龍形的古老圖騰，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她縴細的手臂。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金屬氣味，似乎是前一位龍類留下來的。
越往里走，氣味越濃重，她的步伐漸漸放緩，呼吸也變得輕微，仿佛生怕驚擾了這里的寧靜。
女人裸露的手臂上，藤蔓狀龍紋隨著接近地宮核心越來越燙，直到她跪倒在天階下，長發垂落遮住她淡金色的瞳孔。
“恭請陛下驗看。”
女人的聲音第一次褪去偽裝，露出清泉擊石般的本音，“夔門取得的龍骨在此。”
她將石匣舉于頭頂，而地宮深處的黑暗突然涌動，兩點金芒在虛空中亮起。
“咳..”
回應出現的一瞬間，女人手臂上的紋路像是活過來般扭動，活化的青黑色鱗片從指尖蔓延到肩胛，血脈壓制的具象越發明顯。
“干的不錯。”
黑暗里伸出一只覆滿黑霧的手，指尖輕輕一挑，匣蓋便憑空而起，藏于其中的龍骨也搖搖晃晃飛向王座。
很快，些微聲音響起。
“簌——”
女人屏住呼吸，她看到陛下用指甲刮下龍骨表面的銅銹，碎屑在掉落的瞬間就化作了青煙散去。
匣中那被風暴魚雷殘片切割得零零碎碎的龍骨顯出真面目，可下一刻原本光滑的斷面卻突然騰起蒼藍色火苗，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那火光照亮了王座上的輪廓，那是個身披玄色瑩光的女子，龍角自額角蜿蜒而上隱入發髻，脖頸處的鱗片在火光中泛著星河般的碎芒。
“呵！龍侍的龍骨倒是真死了個干淨。”
女君王的聲音在地宮中回蕩，仿佛帶著某種古老的詛咒。
下一刻。
黑影女君王的手指輕輕一劃，猩紅的龍骨粉末在空氣中緩緩飄散，勾勒出巨龍臨死前的幻影。
“愚蠢之物，死了也就死了。”
她的身影在龍骨燃燒的光芒中若隱若現，龍角輪廓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鱗片覆蓋的手掌輕輕一揮，燒灼干淨的龍骨粉末重新落回石匣中。
“但康斯坦丁，你真的死了麼？”
女君王的聲音低沉而悠遠，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帶著岩漿般的灼熱與威嚴︰
“還有諾頓，你呢？！”
……
听到這話，紅傘女人的身體微微顫抖，但她依舊保持著跪姿，不敢有絲毫動作。
“人類....真是有趣的生物。”
女君王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他們總是如此執著，為了力量不惜一切代價，貪婪與野心甚至超過了我們龍族，可他們又如此脆弱，短短百年便化為塵土。”
紅傘女人微微抬起頭，淡金色的瞳孔中映出女君王的身影︰“陛下，人類的力量雖然微弱，但他們的智慧與野心卻不容小覷，他們正在試圖通過煉金術和龍血，創造出超越自身極限的存在。”
“呵！康斯坦丁竟被人類所弒....何等可笑。”
伏于天階下的女人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可此時女君王忽然俯身，鱗片覆蓋的手指忽地挑起她的下頜︰“你身上有血味....見過那個人了？”
“是。”
女人感覺咽喉被無形之力扼住，艱難地回復︰“那個...楚子航的黃金瞳....已接近臨界血限。”
“臨界？”
女君王低笑出聲，未曾燒盡的骨粉雜質繼續燃燒，發出 啪的輕響。
“所謂臨界，不過是人類給自己設的囚籠。”
她指尖撫過女人小臂的圖騰，電弧從空氣中暴起閃爍，“告訴我，當楚子航的刀指向你時，可曾嗅到恐懼？”
聞言，女人瞳孔驟縮，腦中記憶閃回小巷雨幕，在那柄長刀斬破紅傘的剎那，她確實在楚子航眼底窺見一縷熟悉的金色，那是連暴血都無法解釋的、近乎龍類的純粹殺意。
“人類真是有趣的生物。”
女君王直起身，重新回到王座前，“一邊恐懼著血統深處的力量，一邊渴求著弒神的權柄.....真是有趣。”
她停頓片刻，仿佛在思索，旋即開口問︰“汝名。”
“陛下？”
紅傘女人微微一怔，但她反應很快，馬上抬起頭來︰
“臣下在人間用名白鯉，陛下。”
“太俗。”
女君王不知從何丟過一塊玉 ，直直地將白鯉頭上的翡翠簪子砸的粉碎︰
“從今往後，汝即‘明巒’。明者，暗夜舉火；巒者，千仞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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