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站在他的身前,兩人隔著兩步的距離,因為微微偏頭的緣故,一縷烏發垂落在顧霖的臉側,屋內燭火搖晃,橘黃色的火光照耀著年輕哥兒的面容,然而,略顯暗黃的燭火沒有把年輕哥兒的臉映照得灰暗失色,反而,更襯得他烏發雪膚,天生麗質。
抬起手臂,鄭顥伸手將年輕哥兒垂落在臉側,烏黑微軟的發絲握在掌間,顧霖縴長的睫毛顫了顫沒有動作,他的大腦混亂至極,不知該要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景。
忽地,他的身體抖了抖,青年將他的發絲挽到耳後,伴隨著烏發觸臉的輕柔力道,粗糲寬大的手掌劃過他的臉頰,留下滾燙的體溫。
顧霖睫毛微抖,覺得被對方踫觸的皮膚漸漸變得灼熱。
兩人本就離得極近,為年輕哥兒挽發絲,鄭顥又往前走了一步。
青年微微垂首在自己的耳側,呼出的氣息好似野獸圈領地般,讓年輕哥兒的脖頸漸漸升起熱度,沾染他的氣息,濕熱又曖昧。
但是,顧霖卻感受不到半點曖昧與情迷,對方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頸上,很快冷卻下來,恍惚中,顧霖覺得自己的脖頸側,好似盤旋著一條輕吐蛇信的巨蟒,令人背脊生寒。
察覺到年輕哥兒的身體越發僵硬,鄭顥微微低眸,眼底劃過幽暗難言的情緒。
他微微退後,偏過頭來,黑色的深眸注視著年輕哥兒。
不知是因為青年為他挽發受到驚嚇的緣故,還是為著青年剛才所說的話而恐懼的緣故,顧霖的眼底生出些許濕潤,透過模糊的視線,他好似看見身前的青年唇角微挑,神色溫和地注視著自己。
不由得,顧霖心中生出一股惡寒。
輕輕地眨了眨眼,視線變得清晰起來,青年的面容再次映入眼間,對方一如往常神色溫和,唇角弧度正常。
就好像,剛才的場景是顧霖看錯了一般。
原先僵硬的面容換上疑惑神色,顧霖微微皺眉,對鄭顥道︰“胡說什麼,如果我不是顧林的話還能是誰?”
袖下的手掌緊緊掐著,顧霖不斷提醒著自己穩住心神。
微垂眼簾,看著年輕哥兒睫毛顫抖,唇線繃直的模樣,鄭顥身形頓了頓,而後往後退了一步。
籠罩在面前的陰影退去,緊迫感也跟著減退些許,顧霖卻未松氣,他神經緊繃等待著青年的回應。
通過剛才的緩沖,顧霖的大腦漸漸冷靜下來,理智也跟著回歸些許,重新思考起青年所說的話。
最開始的時候,對方的出其不意打破他的鎮定,如今回過神來,顧霖有了思考的時間,他快速地分析著,鄭顥並不一定真的確認了他不是原主,剛才對方所說的話存在著兩種可能。
一種是真的確認了他不是原主,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心有懷疑卻沒有證據在試探他。
若是後者的話,就是比誰更能沉得住氣了,顧霖心中漸漸生出希冀,希望對方••••••
“顧叔。”
鄭顥開口,顧霖的視線對上青年的黑眸。
鄭顥薄唇輕啟,迎著他的目光道︰“你們都叫顧in,可‘林’與‘霖’相差甚遠,顧叔可能告訴我,為何好端端地,沒有任何預兆改了名字?”
听見對方的詢問,顧霖心下微松,只要對方沒有拿出確實的證據,認證他不是原主,那麼一切都只是對方的猜測而已。
冷靜下來後,思緒越來越清晰,在青年話落後的幾個呼吸間,顧霖就整理好了答案。
他回道︰“原來的名字是我爹娘取的,但是,我把他們視為爹娘,他們卻將我當作斂財工具,幾年前,我更是與他們斷絕了關系,我便想著不如斷的干淨些,就把名字也換了。”
說完後,顧霖抿了抿唇。
其實,他的解釋看似合理,實則存在好幾個漏洞。
既然他那麼討厭顧父顧母,為何不將姓也改了,再退一步只改名字的話,為什麼不取個別的名,而是選個與原來名字發音相同的字。
但是听到顧霖的解釋後,鄭顥沒有揪著這點不放,他的目光緊緊鎖住身前的年輕哥兒,緩緩開口道︰“可是顧叔,顧林從不踫豬瘦肉和河蝦。”
此言一落,顧霖感覺整個身體都充血起來,半麻半涼。
時下眾人一年到頭都吃不飽,更不要說吃肉了,人人肚子里都沒有油水,又渴望油水,肥肉放在富貴人家的餐桌上,女子哥兒踫都不願踫,嫌棄肥膩,但是,對于一年四季都吃不上幾次肉的鄉村哥兒而言,堪稱珍饈美食。
之前,鄭父沒有去世時,每每買肉都是挑著最肥的買,皆因顧林愛吃。
而河蝦••••••
對于居住在城內的百姓來說,河蝦或許是一道難能可見的鮮美吃食,然而,對于常年下河上山的村民而言,他們最不屑的就是菌子和河蝦,尤其是河蝦,那是他們踫都不願意踫的吃食,它不像肥肉能熬出豬油,反而炒起來需要耗費大量的油。
村里人家哪能這麼糟蹋油,所以,大家伙就算吃河蝦也是把它往鍋里一扔,煮熟後撈出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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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河蝦不是實打實的肉,沒有油水墊肚,吃多了河蝦不僅不會讓人覺得飽腹,反而會讓人感到難受,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停地在肚子里頭爬來爬去,抓心撓肝的很。
所以,即便家里再沒吃的,村民們寧願吃谷糠做的窩窩頭,也不願意吃河蝦。
但是,顧霖卻不一樣,他和顧林完全反了過來,顧林喜歡吃肥肉,他卻幾乎踫都不踫,就算是不怎麼肥的五花肉,顧霖都要挑揀著吃,而且,顧霖還特別喜歡吃河蝦,無論油燜白灼,對方一個人就能干掉一盤。
當然,若單憑這些東西就判定顧霖不是顧林,實在是太草率了。
人性易變,多的是人以前喜歡吃魚,過些時候,十天半個月又不喜歡吃了。
眼眸深沉,鄭顥微垂眼簾,他剛才說的都是不痛不癢的話,若是顧叔態度堅決,不承認也沒有錯。
但是,涼菜方子、酸菜魚水煮魚,糕點方子等一系列新奇乃至府城京城都沒有的東西,一個生活在村中,最遠才到縣城的鄉村哥兒怎麼會知道。
種種一切,讓人難以不懷疑。
腦海中天人交戰,夜間最本是涼爽的時刻,顧霖的額頭卻生出細細汗珠,原本心間生出的微弱希望徹底湮滅。
他開口,聲音艱澀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從什麼時候知道他不是原主。
眼眸微垂,看著年輕哥兒看似平靜實則透著不安的面容,掩去實情,鄭顥說出具體時間。
“去年中舉後,我便常常回想父親在世時的場景,便不由得回憶起顧叔以往的習性,慢慢地,我就意識到顧叔的不對了。”
鄭顥話落,顧霖的臉色愈發蒼白,久久沒有說話。
此時,他的腦海里呈現出幾年前偶然看到的情景。
那一次,下河村村長的大孫子和村里其他孩子下河玩水,卻不小心掉入水中,後面雖被村民救了回來,但不知是不是差點喪命的緣故,從河邊回來後,村長的大孫子就好似變了人般,不復以往的上躥下跳,整日待在屋內死氣沉沉的。
村里老人見此,都說對方年紀小,身上干淨,肯定是被水鬼纏身了。
村里本就對這些忌諱,眼見自家大孫子久久沒有好,村長便請來鄉里有名的婆子,那時,顧霖恰好從村長家經過,便看見那婆子舉著火把,在村長大孫子的身邊跳來跳去,結束後給村長的大孫子喂下一碗又一碗黑乎乎的符水。
顧霖至今仍還記得,那時村長的大孫子尖叫反抗著,卻被家人壓著四肢灌符水。
而這還只是被懷疑水鬼纏身的遭遇,他穿到原主身上,相當于孤魂野鬼佔身,經歷村長大孫子被灌符水一事,他有意留心類似的事情,之後他听聞好幾個性情大變,被人懷疑被野鬼奪去身體的人,那些人不是被關進寺廟祠堂,就是被綁在木樁上活活燒死。
此後,顧霖愈發小心,經過幾年的時間,才敢一點點地做回自己。
未被揭穿身份前,顧霖心中還算安穩有數,十分確定鄭顥不會傷害自己,然而,此時他的想法變了,眼底閃現出緊張掙扎與迷茫。
雖然他將鄭顥養大,但是,對方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古人,大乾向來重視祭祀,信奉天地神明,對于鬼神之事,對方多多少少有所忌諱。
平日里,他稍微提及“死”“不好”之類的詞兒,對方的眉頭都會跟著皺起。
想到此,顧霖抬首望向鄭顥,因為動作幅度過大的緣故,年輕哥兒的衣襟略微下垂,露出縴長脖頸。
而脖頸之上,原先凝白如玉的肌膚殘留著昨夜的吻痕。
目光微垂,鄭顥的黑沉目光落到年輕哥兒的脖頸上。
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動作,顧霖問道︰“你想怎麼樣?”
從昨夜到現在,顧霖不知道問過多少次這句話,從最開始的憤怒,到如今的不安。
听到年輕哥兒故作鎮定,卻微微顫抖的聲音,鄭顥收回視線,深色眼眸落到對方仍舊堅定鎮靜的臉上。
他道︰“從始至終我都別無所求,只想和顧叔在一起。”
此話一落,面對鄭顥,顧霖再也逃避不了。
無論是在明面上,還是在暗地里,鄭顥不止一次向他傳達這個意思。
揭穿顧霖的身份後,他仍繼續重提。
如今,擺在年輕哥兒的面前有兩條路可以選,第一條路就是順著青年的話,答應和對方在一起,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另一條路就是拒絕對方,承擔身份暴露後,和對方翻臉的不利後果。
從現代穿越到古代,成為地位最為低下的哥兒,顧霖仍憑借自己的智慧取得今天的成就,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該怎麼選擇,才對自己有利。
顧霖微微閉目,咬起嘴唇,掐起手掌,他明白為今之計,最先要做的是把鄭顥穩住,可是,掀開眼皮,年輕哥兒的眼底閃過掙扎之色。
當撒下一個謊言時,就需要無數謊言去圓。
顧霖不想欺騙對方,更不想玩弄對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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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年輕哥兒從抿唇到咬唇,將唇肉咬的發白,若是再繼續下去,可能會將嘴唇咬出血來。
終是狠不下心,將人逼得太緊,鄭顥道︰“不用急著給我回復,顧叔可以慢慢想。”
說的好听,依著對方的性子,還能听得進除了答應之外的答案嗎?
松開咬著的嘴唇,顧霖抬眸直視鄭顥,沒有繼續拖延下去。
他道︰“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無論你給我多久去考慮,最後,我的答案只有一個,我和你沒有可能。”
顧霖的語氣和神情十分堅決。
可是,鄭顥卻沒有錯過剛才年輕哥兒眼底劃過的掙扎與猶豫。
他注視著顧霖,聲線沉沉問道︰“顧叔你捫心自問,真的對我沒有一點心動嗎?”
鄭顥目光沉沉。
人可以偽裝,但許多反應是騙不了人的,昨夜他做下一切,可是,他在顧霖的臉上眼里看見過震驚,生氣,冷漠等諸多情緒,卻唯獨沒有看見對他的厭棄和厭惡。
鄭顥想,顧霖並非真的對他無動于衷,至少應該不排斥,只是礙于世俗倫理••••••
听著青年的話,顧霖心間漏了一拍,沒有回答。
鄭顥繼續道︰“我可以等顧叔,我不怕等。”
“我希望你能正視我們的關系,對我••••••公平一些。”
不求年輕哥兒的偏愛,只求對方對他公平一些。
鄭顥語氣緩緩︰“不要再用看孩童的眼光看待我,試著把我當作一個••••••男人來看待。”
顧霖沉默許久,沒有回答,所有的事情堆在一塊爆發,給予他的沖擊力不是一星半點,他的腦海里不斷重復著青年那一句“對我沒有一點心動嗎?”
鄭顥道︰“顧叔••••••試著接受我好嗎?”
青年看似態度和緩,和年輕哥兒在商量,但是,一句接著一句的話語顯示著他的步步緊逼。
顧霖知道今夜是逃不過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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