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個月,鄭顥雖已考過鄉試,但會試將近,參加完甄家兩兄弟和彭志之的慶賀宴後,他恢復以往的生活。
如今他是舉人,府學里的夫子與他一樣都是舉人教不了他們,所以鄭顥沒有再去府學。
但每隔一日,鄭顥會帶上自己所作的文章,前去周先生家里讓其批改。
最後一次,他帶著文章到周先生家里。
周自成拿過鄭顥的文章,鄭顥站在他的身旁,約莫一炷香後,周自成的視線從文章上挪開,他抬頭看向鄭顥。
“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爾未及弱冠,文章卻已形成清氣……”
周自成垂首,再看了一遍鄭顥的文章道︰“通篇並非華辭麗句只求錦繡文章,所言所語皆可看出扎實的學問,如今,你可謂是于學無所遺,下一步便看是否能達到于辭無所假的境界了。”
周自成這番話看似點評,卻沒有一味地挑文章的不足,長處短處他都一一點出。
面對師長的稱贊,鄭顥不似少年人,他神態沉著冷靜道︰“多謝先生點評。”
看著鄭顥少年老成的模樣,周自成有些欣慰,又有些無奈。
片刻,他微微搖頭繼續道︰“明年會試,你將會有不少強敵,可想好了不等上三年再下場?”
沒有猶豫,鄭顥道︰“縱使前路艱難,學生亦前往。”
“好。”
周自成道︰“老夫的學生沒有畏懼他人的道理。”
“他們少年天才,你天資卓越,若論誰勝誰敗還未可知。”
說完,他看向鄭顥道︰“過幾日你出行,我便不遣人去送你了,回去吧。”
鄭顥拱手行禮︰“是。”
拿上自己的文章,鄭顥轉身離開周先生的書房。
坐上牛車後,即便獨自待在車廂內,鄭顥仍君子慎獨,沒有半點倚靠車廂壁的想法,腰背直立而坐。
眼眸半闔,鄭顥回想剛才周先生同他說的話。
“明年會試,你將會有不少強敵,可想好不等上三年再下場?”
鄉試過後,鄭顥便從甄家兩兄弟那兒听過各府解元舉人的名聲。
不似往年,今年鄉試有許多出身清貴,書香門第的大臣子孫,以及大儒弟子下場,這些人在各府大放光彩,明年會試必定會按時前往京城。
這不僅意味著比起三年前,今年的會元會更難取得,甚至同這些出身不凡,受盡供養的舉人一同參加會試,原本成績優越的寒門舉子很有可能會名落孫山。
這般情況下,避開明年會試再等三年下場是最好的決定,會試名次低些無妨,若是殿試,原本是二甲的水平,卻因為這些天才的緣故掉落到三甲,才是真的悔恨終生。
有些消息靈通的舉人得到這個消息後,不敢賭上自己的前途,便決定再等三年下場會試。
而鄭顥呢?
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雖然他自幼待在越明府,因為能夠比較的人太少了,加上起初能與他一戰的甄程到後面也略遜于他,沒有他人的對比,所以鄭顥並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實力。
在沒有確切的把握下,鄭顥為什麼不等上三年再下場,依著他算無遺策的性子,不會做出這般沒有成算的事才對。
畢竟一甲進士和二甲進士三甲進士還是差別很大的。
但是莫要忘了鄭顥真正的性情,平日里,他雖看似謹慎沉穩,可是在前世,他是從一無所有的小兵走到執掌天下的攝政王,若是骨子里沒有瘋勁,一味地求穩,怎麼可能走到那個地位。
這一世,他行事穩妥慎重,不過是因為顧霖的存在。
在顧叔面前,鄭顥時刻謹記偽裝好自己,他不能把融于血液的瘋狂與暴戾流露出來,因為這會嚇到顧叔。
三年後的會試,他確實不會遇到更多強大的對手,但是鄭顥長睫微微顫動,掀起眼皮,深色的眼眸看向面前的車廂門。
他不想等也不願意等,今年他已十七,顧叔二十五,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後,日後自然不會娶別的女子和哥兒。
但是在顧叔眼里,他只是小輩而已,再等上三年,顧叔漲幾歲,身邊認識的女子和哥兒都成親生子了,而那時,若是顧叔恰好遇到心儀的男子,會不會就和對方成親了。
雖然顧叔同他說過自己不會成親,但是,鄭顥不敢賭那一絲可能。
假若有一天,顧叔跑到自己的面前,說他遇到喜歡的人想和對方成親,鄭顥不知道他能不能維持理智。
牛車到達顧家,鄭顥整理好情緒,才從車廂走出來。
抬腿踏進家門,一路走進大堂,鄭顥便看到年輕哥兒半背著身子對著自己,手上不停擺動著東西,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他朝對方走去,來到年輕哥兒的身旁,便看到對方身前的木桌上擺滿各種木盒。
一個大木盒放在胸前,其他七八個小木盒散落在桌面。
顧霖微微垂首,一邊嘴上念念有詞,一邊從小木盒拿出各種瓶瓶罐罐往大木盒裝。
鄭顥站的近,所以听到顧叔在說“止瀉藥,金瘡藥,薄荷油,消食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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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正在清點藥物。
忽然,年輕哥兒清點藥物的手指一頓︰“風寒藥呢。”
他念叨著,身子微微向前傾,連續翻動好幾個木盒,都沒看到自己想要的藥物。
顧霖微微皺眉,不應該啊,剛才他去醫館買藥時,和藥童說過要風寒藥。
他親眼看著對方把風寒藥放進木盒里的。
忽地,眼前出現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掌和白瓷藥瓶,一道清列的嗓音在顧霖的耳邊響起。
“顧叔,風寒藥在這兒。”
顧霖轉過頭來瞧見他出現在這里,臉上倒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伸手接過藥瓶道︰“和周先生道別了?”
垂下眼簾看著顧叔白皙修長的手指擺動著藥瓶,鄭顥微微點頭︰“已經和周先生說過出發的日子了。”
年輕哥兒的手指從自己的視線下移開,鄭顥目光轉移,看向滿桌的藥瓶問道︰“顧叔,這些藥可是為我幾日後去京城準備的?”
顧霖點點頭︰“是啊……”
他繼續清點著藥瓶,大木盒已經裝滿一半了,顧霖道︰“這只是一部分,還有呢。”
雖然這些藥是顧叔一片心意,但鄭顥的確用不了那麼多物藥。
他微張嘴唇剛要開口,卻看到身前的年輕哥兒,唇肉半張道︰“此行我也要跟著去,未免半途風寒不適尋不到醫館,還是多備些藥吧。”
鄭顥身形一頓,向來轉動頗快的大腦沒有反應過來。
半晌,他才好似找到自己的聲音,問道︰“顧叔此言何意?”
將安神藥放進大木盒,顧霖轉頭看向鄭顥道︰“此行前往京城,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
听到對方的重復之語,鄭顥指尖微動,胸腔間驟然生起的洶涌喜悅,幾乎要將他的理智侵蝕干淨。
可眼神落到身前年輕哥兒略微蒼白的臉色時,鄭顥的大腦漸漸冷靜下來,與此同時,他的理智重新回歸。
沒有直接勸顧叔留在府城,鄭顥開口問道︰“顧叔為何忽然決定前往京城?”
他想,對方不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緣由去京城,如果真的是為了他,打從一開始便決定好了,而不是臨時決定。
卻不想,身前年輕哥兒嘴唇微張,打斷他的所思所想。
顧霖道︰“我想著不管你明年會試殿試的結果如何,依著你的實力,怎麼著也榜上有名,再不濟也是三甲進士。我便想著能不能提前去京城瞧瞧房子和鋪子,如果你能順利留京,咱們到時候便有落腳的地方,若是外放,我們也可從長計議。”
反正,京城的房子和鋪子是不會貶值的,若是鄭顥留京,他們便自己住,若是外放,他可以把房子和鋪子租出去,無論怎麼樣,他都不會吃虧。
加上如今余哥兒,林小ど,于二成等人個個獨當一面,不似縣城人手不足的時候,顧霖便是離開幾個月,也不會對好運樓有什麼影響。
況且,顧霖此行決定進京也不全是因為此事。
繼沐浴露和香皂後,沐浴油也在京城名聲大噪了。
但因為沐浴油是供給皇室的貢品,所以即便知曉其妙用,眾多世家貴族也無法獲得。
許多人便遞帖子給方家,這方家不是方繼越的方家,而是他那娶了大官女兒的大哥的方家。
方家大嫂托方家大哥寫信寄來,言明京中諸多世家貴族的女子和哥兒都向她打听沐浴油的事情,顯然很是為此心動。但因著沐浴油是貢品,他們不好使用,便問她有沒有其他好東西。
對此,方家大嫂自然是實話實說,表明沐浴油是夫家弟弟找的老師傅所研制,所耗時間頗久,近些日子不一定能研制出其他好東西。
可是沐浴油對女子哥兒的誘惑力實在太強了,他們對方家大嫂軟磨硬泡,方家大嫂不好拂他們的面子,便道給老師傅去信一封,看有沒有類似沐浴油的好東西。
與此同時,在信上詢問老師傅能否前往京城,分成不是問題,他們必定會厚待老師傅。
這封信方繼越看過後,直接轉交給顧霖任他自己決定。
怕他為難,方繼越道︰“我大嫂他們是講理的人,你若是不想去,我便替你回絕。”
顧霖直接接下書信。
其實,看到方家以香皂沐浴露打開京城和江南的市場時,顧霖便起了些許心思,如今看到方家大嫂來信請他,顧霖更加心動了。
他手頭上不缺洗浴用品的方子,甚至將沐浴油作為貢品獻上去時也不心疼,因為他猜到京中眾人會對其熱烈追捧。
果然,不出他所料。
顧霖此行,想親自前往京城和方家大嫂商談一番,看是否能達成雙方共贏的局面。
他將此事告訴鄭顥。
鄭顥听後沒有因為顧叔前往京城,並非全是為了他感到失望。
鄭顥從不懷疑顧叔對他的用心。
他思考片刻道︰“顧叔已經有新方子可以代替沐浴油,若是想繼續和方家合作,休書一封送去即可,此次入京,顧叔是想繞開方家,自己當家做主和方家大嫂合作,不再繼續拿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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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鄭顥的話,顧霖點點頭,同時露出贊賞的表情。
顧霖道︰“從前我將方子賣給方家,只從中抽取分成,方家還算老實守信,加上我有源源不斷的方子,他們也不敢坑我。”
“不過”顧霖話語一轉︰“若是我一心求穩,不在乎生意大小,可繼續將方子賣給方家,但是我不願再受制于人,任方家壟斷生意。”
顧霖道︰“我想自己開店,前面的沐浴露香皂和沐浴油的方子都被方家買斷了,我不在乎,後面的東西,我想要自個賣或者賣給其他行商和方家都可以。”
鄭顥認真听著,顧霖說完後,他道︰“明年殿試,我會取得好成績,讓顧叔不用一味忌憚方家。”
顧霖听後,微微一訝,而後笑著對他道︰“我和你說這些事情,不是想要逼你取得好功名。”
“我知曉京城那地,扔個石頭下去都能炸出一堆王公子弟,我們沒有後台,哪敢真的在那兒開店鋪。”
顧霖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若是方家大嫂同意合作,我們便能順順利利在京城開店。若是不能,待你殿試結束,官職確定下來後,我便啟程前往江南,江南不排斥外地商賈,我便將總部開在那兒,然後看準時機在京城開分店,這樣,我們既能賺銀錢,也不用擔心那些大官仗勢欺人,上門搶奪方子了。”
顧霖一席話說來,好似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但是,鄭顥體內的血液卻涼了下來。
他微微垂首,眼簾遮擋下的深色雙眸,暗稠的好似化不開的濃墨。
鄭顥開口,聲音微啞澀然︰“顧叔想要去江南?”
沒有察覺到鄭顥的不對,顧霖道︰“早便听聞人間甦杭之名,從前為諸多瑣事纏身走不開,如今有小ど他們看著酒樓店鋪,待你科舉結束穩定下來後,我便放心去江南了。”
“所以”
鄭顥道︰“顧叔要離開我……們去江南?”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鄭顥的神情和語氣格外冷靜,冷靜的不似常人,就好像他內心波濤洶涌的情緒都是假的。
【這是什麼卑微小鄭,連問都不敢說“我”,而是說“我們”,開始進入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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