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陳太後的話,馮保大喜,他起身退下,準備旨意。
走出了慈慶宮後,馮保的大喜,便漸漸消失,他心頭蒙上了一層疑惑。
好像,陛下從未發一言。
這……
這不對勁啊。
陛下聰慧,這種大事,任憑兩宮太後商議,處置高拱?
猛然間,馮保停止了腳步。
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陛下,是有意為之的。
他想打壓高拱,卻又不想一下子把高拱擊落塵埃。
打壓高拱,饒不了高拱的是兩宮皇太後。
能夠饒恕高拱,重新啟用的,卻是皇帝陛下。
馮保想到這里,呼吸漸漸緊促起來。
他重新走了起來,不過這次的步伐卻慢上很多。
他在思考。
自己在這里面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
是棄子嗎?打壓完高拱,用來安撫的棄子……
想到這里,馮保內心一驚,不過片刻之後,他也想通了。
他不會是棄子。
若是還需實質性的犧牲來安撫,那便沒有打壓高拱的必要了。
經此一事之後,他才能真正算作對陛下有用的人,因為陛下需要他跟高拱的矛盾,也需要高拱跟張居正的矛盾。
想到這里之後,馮保便知自己這次倒高,絕不會大獲全勝,不過,他也不氣餒……
因為馮保明白,在大明的朝堂之上,不管是內臣,還是外臣,都猶如似置身于洶涌澎湃的海浪……
一浪高過一浪的局勢起伏,是常態。
當一股新的浪潮在高歌猛進,勢頭越來越高的時候,前浪不得不被迫下降。
只要為人臣子,巔峰便難以永恆,盛極而衰是常情。
越是看似風光無限時,越需警惕急轉直下的危機,就如同那高聳的浪頭,終會因後續力量的不足而跌落,能在跌宕中保持清醒,在起伏間堅守初心,方為生存之道……
馮保沒有想錯,而等到馮保走後。朱翊鈞才嘆了口氣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高拱專政跋扈,在父皇在世的時候,便引人議論非議,但他終歸是父皇病榻所托的顧名大臣……”
而後,陳太後,李太後同時看向朱翊鈞。
“陛下,你……”陳太後看著朱翊鈞本想問皇帝是否有其他不同的想法,不過,話到了嘴邊,還是停下了。
她終歸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
而朱翊鈞當然清楚陳太後的顧慮,他看向陳太後︰“母後,你發了懿旨遣送高拱回鄉,那日後,朕若想啟用,可以發聖旨將高拱復召嗎?”
“當然可以……”陳太後點了點頭。
陳太後同意了,但李太後卻不同意︰”為何要復召他,他行事跋扈,有欺壓幼主之嫌,讓他歸鄉,已是恩賜了。“
“降職錄用呢。”朱翊鈞再次問道。
“陛下,朝堂之上,良臣賢臣,比比皆是,何必在高拱身上多費心神,那個張居正,還是你的老師,由他擔任內閣首輔,豈不更好。”李太後趕忙說道。
她想打消皇帝的幼稚想法,在李太後看來,什麼托孤顧命大臣,那都是臣子自我感覺良好,拿來吹噓的手段,這層身份對于皇帝,對于,她與陳太後,毫無意義。
高拱跋扈,即便降旨錄用,那又如何?
他能痛徹心扉,不在囂張?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豈會因一時之挫折,而改變自己呢……
有這閑工夫,何不在尋一個良相輔佐。
而朱翊鈞听完李太後的話後,從椅子上下來︰“母後,張居正是朕的老師,可高拱,卻是父皇的老師……”
“父皇這般相信,重用于他,定是有著父皇自己的考量。”
“朝中之事,頗多還需高拱主持,他為首輔六年,盡心盡力輔佐先帝,有功勞,也有苦勞……”
“朕可負高拱,但卻不能負先帝……”
說完之後,朱翊鈞朝著兩宮太後躬身行禮,隨後,不等兩人反應,轉身便走。
“陛下,你要去哪里?”
朱翊鈞听到李太後的話,仿佛沒有听到,他徑直的走出宮殿,而後帶著一眾隨從離開。
李太後臉色有些錯愕。
而陳太後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世宗皇帝陛下在時,便常夸陛下有其風範,世宗皇帝陛下十四歲從湖北來到了京師,宮中沒有依靠的情況下,便能親政掌權,陛下有其風範,行事自有決斷,你我,不用多問了。”
“姐姐,這我明白,可高拱著實可恨,若不懲治,恐怕人效仿啊……”
“現在不正在懲治?”陳太後緩緩說道。
李太後當局者迷,在听完陳太後的話後,漸漸平靜下來……她並不是愚笨之人,在平靜之後,她也想到了一些……
清晨的陽光還未完全驅散京城的薄霧。
皇宮內,內閣、五府、六部的大臣們被緊急召集。
高拱,郭樸,張居正,胡宗憲,成國公,英國公等一干大臣行至會極門時,卻被甲士拉著了去路。
所有的文武大臣都被攔在了會極門外。
眾多大臣皆是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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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馮保走到了眾多官員面前,他看著高拱,嘴角露笑……
而高拱看著馮保的這個樣子,冷哼一聲,暗道小人得志。
他到了此時,還沒有察覺到危機。
而馮保手中端著太後懿旨,看向眾人,高呼︰“太後旨意……”
眾多臣子,立即跪地接旨。
“先帝駕崩,哀家與皇帝、慈安太後居于深宮,操持內廷之事,想我孤兒寡母,每日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惶恐不安。哀家與皇帝、太後常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唯恐朝局崩壞,江山社稷危矣……”
“然今有大學士高拱,竟專權擅政,朝廷之威福皆被其強奪自專,全然不許皇帝主張。其行為囂張至極,肆意妄為,眼中毫無綱紀王法。”
“高拱在朝堂之上,呼喝眾臣,如同市井惡霸,對異己打壓排擠,手段狠辣。其黨羽遍布,權勢滔天,竟妄圖只手遮天,口言,十歲天子,安能治理天下……”
“今特下此旨,著高拱即刻回籍閑住,不得有片刻停留。若有違抗,嚴懲不貸……”
“望朝中諸臣,以此為鑒,忠心輔佐陛下,共保我大明江山穩固,社稷安寧……”
這封懿旨宣讀完後,所有的官員都很是大吃一驚。
而高拱只覺得天旋地轉,汗水如雨般落下。
他是先帝的老師,是先帝在病榻前托孤的大臣啊……
這,這怎會成朝中惡賊了。
高拱看向馮保,剛想開口,想要辯解,可馮保卻不給他機會。
“高拱,太後口諭,高拱已是白身,不許辯解,立即出宮……”
听到馮保的話後,高拱最後的力氣仿佛也被抽空。
“立即出宮,歸鄉……”
馮保說完之後,便揚長而去。
而守在會極門外的甲士,都在冷冷的看著癱倒在地的高拱……
此時的高拱,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麼,讓兩宮皇太後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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