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操那洞悉世情的凌厲目光中,司馬懿的這一微妙動作,無異于心懷異志的鐵證,是對他無上權威的一次赤裸裸的蔑視與挑釁!畢竟,曹操身為亂世梟雄,其威嚴豈容他人輕易撼動?
一旦此事稍有風聲走漏,哪怕只是些捕風捉影的流言蜚語飄入曹操的耳畔,其後果都將如烈火烹油,一發不可收拾。
司馬懿的腦海中,已然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幅恐怖的圖景︰許都的鐵甲精兵猶如豺狼虎豹,洶涌澎湃地沖向河內溫縣,毫不留情地撞開司馬府邸的大門。
隨後,冰冷的鐐銬將無情地鎖住他的四肢,鋒利的屠刀則將閃著寒光,懸于他的脖頸之上……
屆時,司馬懿必將身首異處,而整個河內司馬氏,這個歷經風雨、屹立不倒的百年望族,亦將在瞬間化為烏有。
男丁們或將被屠殺殆盡,女眷們則將淪為奴隸,飽受凌辱與踐踏。這無疑將是一場滅頂之災,讓司馬家族萬劫不復,永無翻身之日!
“愚蠢至極!司馬懿,你這天下第一等的愚不可及之人!”
他在內心深處無聲地咆哮著,悔恨如同毒蛇般緊緊纏繞著他,無情地啃噬著他的靈魂。
為了那微不足道的矜持與費盡心機的算計,為了那虛無縹緲的“身價”與“體面”,他竟將自己及整個家族推向了如此危險的深淵!
什麼三顧茅廬的雅事?什麼彰顯不凡的雄心?在曹操那令人膽寒的屠刀面前,這一切都顯得如此荒謬可笑,簡直就如同催命的符咒,令人聞風喪膽!
他猛然間從噩夢中驚醒,煩躁地翻過身來,錦被被他狠狠地掀開了一角。
原本溫暖的被窩瞬間被冰冷的空氣所吞噬,如同寒流般直刺骨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但內心的煩躁卻絲毫未減。
他緊閉雙眼,拼盡全力想要讓自己的思緒回歸平靜,將那些紛亂如麻的念頭從腦海中徹底抹去。
然而,張春華那驚恐萬狀的眼神與曹操那雙陰鷙冷酷的眸子,卻如同夢魘般糾纏著他,在黑暗中不斷交替浮現,讓他無處可逃。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幾乎要被這無盡的恐懼與悔恨逼得發瘋。
就在這時,身側的錦被被輕輕地掀開了一角,一股熟悉的、混合著蘭芷清芬的溫軟氣息悄然靠近,宛如春風拂面,溫柔而又纏綿。
緊接著,一只柔若無骨的手,帶著令人心安的暖意,輕輕地覆蓋在了他因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那溫柔的觸感,仿佛是來自遙遠天邊的輕撫,輕柔而又堅定,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瞬間穿透了他緊繃如弦的肌肉,如同一縷溫暖的陽光穿透厚重的雲層,照亮了他陰霾密布的心靈。
這觸感如同春風拂面,輕柔而溫暖,卻又似電光火石般迅速,讓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它像一只靈動的蝴蝶,輕盈地掠過他那顆在恐懼中狂跳不止的心髒,帶來一絲久違的寧靜與安詳。
“夫君……”
大喬的聲音低柔而婉轉,如同暗夜里悄然流淌的溫泉水,散發著淡淡的熱氣,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這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回蕩,宛如天籟之音,令人陶醉其中,忘卻塵囂。
“何事讓你如此憂心忡忡?這般輾轉難眠,對你的‘病體’可是大大不利呢。”
她的話語溫柔如水,潺潺流淌,滋潤著他干涸的心田。
她的指尖在他胸前輕輕劃過,勾勒出一圈圈溫柔的漣漪,那動作輕柔而舒緩,帶著一種令人酥麻的安撫意味,仿佛是在他的心上彈奏著一曲悠揚的樂章。
司馬懿的身體猛地一僵,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然而,就在他欲言又止之際,那熟悉的溫柔卻如同一股暖流,緩緩地流淌過他的全身,讓他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他沉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中承載著無盡的恐懼與無奈。
在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在這足以吞噬一切的危機面前,妻子成了他唯一可以傾訴的港灣,是他在狂風暴雨中唯一的依靠與慰藉。
他側過身來,在黑暗中摸索著,緊緊抓住了大喬放在他胸前的那只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手心冰涼而潮濕,帶著細微的顫抖,透露出他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夫人……”
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如同秋日里的落葉般淒涼。
“白日里……那場突如其來的雨……我……我只是去救書……卻……卻被張春華那丫頭撞見了!她看得清清楚楚!我情急之下,還對她大吼了‘我沒病’!”
他感覺到大喬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她的呼吸依舊平穩而堅定。
“我騙曹司空說我病重難起……可如今,府里竟有人親眼目睹我活蹦亂跳……這……這該如何是好?”
他的聲音因恐懼而變得顫抖而急促。
“萬一……萬一那丫頭口風不緊……哪怕只是無心在府中與人閑話一句……傳到有心人耳中……再傳到許都……”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更用力地攥緊了妻子的手,仿佛要從她那里汲取對抗滅頂之災的力量。
“曹操的耳目遍布天下!我們……我們可就真的有潑天大禍了!屠刀懸頸,只在旦夕啊!”
黑暗中,回應他恐懼傾訴的,是一聲極輕柔、極包容的嘆息。
緊接著,大喬的身體更緊密地依偎了過來,另一只手臂也環住了他的腰身,將他輕輕擁入一個散發著溫暖馨香的懷抱中。她的臉頰貼著他的鬢角,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耳廓,帶來一絲絲安慰與寧靜。
“夫君……”
她的聲音依舊溫軟如初,甚至帶上了一絲令人心安的柔情與嗔怪。
“莫要胡思亂想了。你這般憂思過甚,反倒會傷了身子。不過是一個小小侍女罷了,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她的手掌在他緊繃的背脊上輕輕拍撫著,動作溫柔而堅定,如同母親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般充滿愛意與耐心。
“寬心吧。”
她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奇異的、令人信服的篤定與堅強。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輕柔的拍撫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與節奏,如同催眠的咒語般讓人安心。
“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這等煩心瑣事,又何須你如此掛懷?”
她的話語如同溫暖的陽光般穿透了他內心的陰霾與恐懼,讓他感受到了一絲絲希望與勇氣。
他緊緊依偎在妻子的懷抱中,感受著那份來自心底的溫暖與安寧。
“夫人……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他低聲呢喃著,聲音中充滿了感激與依戀。在這一刻,他仿佛忘記了所有的恐懼與煩惱,只想沉浸在這份難得的寧靜與幸福之中。
大喬輕輕地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綻放的花朵般明媚而燦爛。她緊緊擁抱著司馬懿,仿佛要將他所有的恐懼與不安都融化在這份深深的愛意之中。
“夫君……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如同誓言般鏗鏘有力。
司馬懿聞言心中一暖,那份來自妻子的深情與承諾如同一股強大的力量注入他的體內,讓他重新找回了面對困難的勇氣與決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那份恐懼與不安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深處,然後緊緊地握住了大喬的手。
“夫人……謝謝你……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了……”
他低聲說道,聲音中充滿了堅定與勇氣。在這一刻,他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靈魂與力量,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任何挑戰與風雨。
夜已深沉,窗外的風聲漸漸停歇,而屋內卻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馨與安寧。司馬懿與大喬緊緊相擁在一起,共同抵御著這漫長黑夜中的寒冷與孤獨。
在這漫長的黑夜里,他們彼此成為了對方最堅實的依靠與慰藉。
而那份來自心底的深情與承諾,也將成為他們共同面對未來風雨的力量與勇氣之源。
“何須夫君你費心勞神?”
她的指尖仿佛蘊含著魔力,輕柔地在他緊繃的太陽穴上緩緩揉動。
那指腹如同溫玉般溫潤柔軟,力度拿捏得恰到好處,將那些在他腦海中盤桓不去的恐懼念頭,一點點地揉散、撫平。
“夫君只需安心休憩。”
她的聲音宛若天籟之音,漸漸低沉,化作最甜蜜的夢境呢喃。
“妾身向你保證……那個‘阻礙’……妾身自會替你……‘料理’得干淨利落,不留絲毫隱患。你……安心入眠便好……”
“料理?”
司馬懿混沌的思緒中,閃過一絲模糊的疑惑,宛如一顆石子投入了深邃的潭水,僅僅激起一圈細微的漣漪,便迅速消逝于無形。
然而,在妻子那無與倫比的溫柔撫慰之下,這絲疑惑如同脆弱的冰晶,一觸即潰。
那熟悉的蘭芷幽香縈繞在他的鼻尖,那溫暖的懷抱仿佛為他築起了一道堅實的壁壘,隔絕了外界的寒冷與恐懼。
她輕柔的拍撫與按摩,更是抽走了他心中最後一絲抵抗的意念。
一股難以抗拒的倦意,如同溫暖的潮水,溫柔而強勢地從他的四肢百骸涌起,迅速淹沒了他緊繃的神經。
眼皮變得沉重無比,仿佛被灌注了鉛塊,意識在妻子溫柔的細語與懷抱中迅速沉淪、模糊。
那些關于張春華、關于曹操、關于屠刀的可怕畫面,宛如退去的潮水,迅速消散在記憶的深處,最終被一片溫暖而寧靜的黑暗所吞噬。
他的身體徹底放松下來,呼吸變得綿長而平穩,緊握著大喬的手也無意識地松開,沉入了那無夢、深邃的睡眠之中。
當司馬懿再次睜開眼時,天光已然大亮。幾縷明媚的陽光穿透窗欞的縫隙,斜斜地灑落在光潔的地面上,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塵埃,寧靜而祥和。
昨夜的狂風驟雨、驚心動魄,仿佛只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境。
他微微動了動身體,意識還有些朦朧。一股清甜的米香,夾雜著幾絲熟悉的大喬身上的蘭芷幽香,悠悠地鑽入他的鼻尖。
“夫君醒了嗎?”
大喬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帶著晨起特有的溫柔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
司馬懿轉過頭去,只見妻子正端著一個精致的紅漆托盤,裊裊娜娜地走到床邊。
托盤之上,一只青瓷碗中盛著熱氣騰騰、熬得恰到好處的粟米粥,旁邊擺放著兩碟色澤誘人的小菜,一碟是碧綠的雪里蕻,清新爽口;一碟是醬色的腌脆瓜,酸甜開胃。
大喬的臉上綻放著盈盈的笑意,眉眼彎彎,如同窗外澄澈的晴空,沒有絲毫陰霾。
她動作輕柔地將托盤放在床邊的小幾上,然後端起那碗溫熱的粥,小心翼翼地遞到司馬懿的面前。
“快趁熱喝些粥吧,夫君。昨夜‘病中’勞神,今晨可得好好補補身子。”
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如初,眼神清澈如水,關切地望著他。
司馬懿接過溫熱的瓷碗,粥的暖意透過碗壁,溫暖著他微涼的手心。他下意識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香糯軟滑的米粥帶著谷物最質樸的甘甜,瞬間安撫了他空乏的腸胃。
然而,一絲異樣也隨之涌上心頭。
他咽下口中的粥,抬頭看向大喬,目光中帶著一絲疑惑。
“夫人今日怎親自下廚了?這些瑣事,平日里不都是……”
他話語一頓,目光下意識地在室內掃視了一圈,那個每日清晨都會準時出現、為他端來洗漱用具和早點的身影,此刻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春華呢?”
他終于問出了口,聲音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
大喬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溫婉動人。她拿起一方素白的絲帕,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輕柔地替司馬懿擦拭掉唇角沾著的一粒米粥。
她的動作優雅而從容,指尖溫軟如玉。
“她呀?”
大喬的聲音輕若微風拂過水面,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輕松。
“夫君就無需掛心了。”
她微微俯身,將司馬懿手中的粥碗接了過來,穩穩地放回托盤之上。陽光恰好從她的側面照來,勾勒出她縴細的腰肢。
就在她直起身的那一剎那,司馬懿的目光無意間掃過——
大喬腰間那條淡青色、繡著纏枝蓮紋的絲絛束帶下,似乎……多了一樣硬物。
那東西被絲絛巧妙地半掩著,只露出一小截冰冷的、閃爍著幽暗啞光的金屬匕首。匕首的形狀古樸而銳利,絕非尋常飾物所能比擬。
更為刺目的是,在那靠近絲絛邊緣、不易察覺的縫隙里,幾點深褐色、已然干涸的血漬,如同丑陋的爬蟲,頑固地攀附在金屬與絲絛交接之處!
那顏色……那形狀……司馬懿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一把帶血的匕首!
一股寒意瞬間從他的腳底板直沖頭頂!昨夜妻子那句輕描淡寫的承諾,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冰針,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腦海!
“妾身向你保證……那個‘麻煩’……妾身自會替你……‘解決’得干淨利落。”
大喬似乎並未察覺丈夫瞬間僵硬的身體與劇變的臉色。
她端起托盤,臉上依舊是那抹溫婉得體的微笑,宛如春日里最和煦的陽光,聲音輕柔得如同情人間的低語︰
“放心吧,夫君。那個侍女……她再也不會多嘴多舌了,我已經讓她永遠閉嘴了!”
她說完,轉過身去,腰肢輕擺,步履從容地端著托盤,走向門口。
陽光灑在她淡青色的衣裙上,將那抹幽暗的金屬光澤與那幾點刺目的深褐,無聲地淹沒在柔和的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