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奢侈品門店前駐足過的人,大多有過類似的感受︰那些穿著精致套裝、妝容一絲不苟的櫃姐,臉上似乎總帶著一種淡淡的疏離。她們可能不會主動上前搭話,眼神掃過你時帶著若有似無的審視;當你拿起一件商品詢問時,回答往往簡潔到近乎冷淡;若是你猶豫著放下,甚至可能感受到背後若有似無的打量。
這種拽,像一層無形的玻璃,把普通顧客和那些閃閃發光的商品隔離開來,也成了人們茶余飯後的談資,“奢侈品櫃姐憑什麼這麼拽?”
其實,這種拽的背後,藏著行業生態、職業困境和人性博弈的復雜密碼。它不是簡單的看不起人,而是一系列現實因素交織出的職業面具。
奢侈品行業的本質,是稀缺性和階層符號的販賣。一件成本幾千元的包,能賣出上萬元的價格,靠的從來不是材質本身,而是品牌背後的歷史、文化和高端標簽。這種標簽需要被小心翼翼地維護,而櫃姐作為品牌和顧客之間的第一道橋梁,自然成了高端感的具象化載體。
現實中,不少奢侈品品牌會對員工進行嚴格的姿態培訓︰要求說話時語速放緩、語調平穩,避免過度熱情的肢體接觸,甚至規定微笑時嘴角上揚的角度不能超過15度。
這種刻意設計的克制,本質上是為了強化品牌與大眾的距離,就像頂級會所不會在門口掛歡迎光臨的霓虹燈,奢侈品門店也需要通過櫃姐的疏離感,讓顧客覺得,能走進這里本身就是一種身份象征。
更現實的是,奢侈品銷售的業績壓力,遠比外人想象中沉重。一線城市奢侈品門店的櫃姐,月均業績指標往往在幾十萬元以上,完不成指標的人不僅拿不到提成,還可能被列入待優化名單。而
在每天進店的客流中,真正有購買力的有效客戶可能只佔一成︰有人是來拍照發朋友圈的,有人是陪朋友閑逛的,有人甚至只是為了蹭空調歇腳。長期面對這種低轉化場景,櫃姐會逐漸形成一套快速篩選法則︰看鞋子的品牌、手表的款式、包包的ogo,甚至觀察顧客是否知道品牌的暗號。
這種篩選帶著赤裸裸的現實邏輯,與其花1小時接待10個觀光客,不如把時間留給那個一進門就問“新款馬鞍包到了嗎”的熟客。
就像房產中介不會對每個路人介紹別墅,櫃姐的冷漠,本質上是業績壓力下的效率優先選擇。
但這種篩選往往帶著偏見,甚至鬧出笑話。有位從事私募行業的投資人曾分享︰他穿優衣庫基礎款去奢侈品牌店買西裝,櫃姐全程斜眼打量,直到他讓助理轉來50萬定金預定高定系列,對方才慌忙道歉。
還有位寶媽,背著雙肩包、推著嬰兒車進店,櫃姐懶得理會,結果她一次性買走3個限量款包,後來才知道,她是上市公司老板的太太,只是剛送孩子去興趣班沒來得及換衣服。
這些案例暴露出的,是櫃姐用外在標簽判斷購買力的局限性︰在這個隱形富豪遍地的時代,穿拖鞋逛菜市場的大叔可能身家千萬,背著帆布包的學生可能是富二代,而櫃姐的拽,本質上是用自己的認知天花板,去丈量別人的消費能力。
櫃姐的拽,還藏著職業身份的微妙失衡。她們每天觸摸的是上萬元的手表、幾十萬元的珠寶,服務的是明星、企業家、富二代,久而久之,容易產生一種圈層代入感。
有位曾在奢侈品行業工作的人透露︰她們內部會比拼“誰接待的客戶更高級”,聊天時會刻意提及“某總昨天訂了我們的限量款”,甚至模仿客戶的語氣和姿態。這種長期浸泡在高端圈層的環境,會讓一些櫃姐模糊品牌光環和個人價值的邊界,就像在皇宮里掃地的太監,可能會錯把皇帝的威嚴當成自己的威嚴。
更有意思的是,一些奢侈品品牌會刻意給員工灌輸“我們不是銷售,是生活方式顧問”的理念,培訓時強調“要讓客戶覺得你和他是同一階層”,這種心理暗示,最終會轉化為對外的優越感。
更復雜的是,奢侈品行業的供需倒掛,讓櫃姐手中握有一定的隱形權力。熱門款包包需要排隊?櫃姐可以偷偷給熟客留貨;限量款腕表要等半年?櫃姐能幫你插隊;甚至退換貨這種本該按規則辦的事,櫃姐的態度也能決定流程快慢。
這種權力來自于品牌的饑餓營銷,當商品變成求著買的稀缺品,銷售者自然會從服務者變成篩選者。就像演唱會門票黃牛會坐地起價,當櫃姐發現“你不買有的是人買”,態度難免變得傲慢。
有位消費者吐槽︰她在品牌店想買一雙熱門款運動鞋,櫃姐說“沒貨了”,結果轉頭就賣給了另一個願意多買兩件t恤搭售的顧客,這種看人下菜碟的權力,正是櫃姐拽的底氣之一。
但拽的背後,往往是不為人知的委屈。奢侈品櫃姐的工作,遠非光鮮亮麗四個字能概括︰每天要站8小時以上,穿高跟鞋到腳腫;要記住上百款產品的材質、價格、產地,說錯一個字就可能被投訴;遇到難纏的客戶,被罵“狗眼看人低”也要笑臉相迎!
有位櫃姐在采訪中說︰“我們就像品牌的情緒垃圾桶,客戶可以發泄,我們只能憋著。”這種長期的情緒壓抑,會讓她們在面對普通顧客時,下意識地用冷漠築起防線,畢竟,少一點熱情,就少一點被傷害的可能。
她們的拽,也是行業淘汰機制下的生存策略。奢侈品行業的流動性極強,能在一個品牌做滿3年的櫃姐不到3成。
為了不被淘汰,她們必須學會表演專業︰不能對客戶太親近,否則會被說“試圖攀附”;不能太熱情,否則會被說“急于成交”;甚至連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氣,都要符合品牌高冷的調性。
這種端著的狀態久了,會內化成一種習慣,就像演員演多了霸道總裁,私下里也會不自覺地皺眉、揚下巴。
有位從奢侈品行業轉行的人說︰“離開那個環境後,我花了半年才學會自然地對人笑,之前總覺得笑得太燦爛會掉價。”
更值得深思的是,我們對櫃姐拽的敏感,其實折射出社會對消費符號的過度在意。當我們走進奢侈品店,潛意識里希望得到尊重,本質上是想通過櫃姐的態度證明︰“我配得上這里的一切”。
而櫃姐的冷淡,恰好戳中了這種身份焦慮,就像學生怕老師說“你考不上好大學”,打工人怕老板說“你能力不行”,我們怕的不是櫃姐本身,而是怕自己真的被劃入低端人群。
這種焦慮在社交媒體時代被放大︰有人因為櫃姐態度不好而發帖吐槽,本質上是想通過網友的聲援,找回被否定的自尊;有人故意在櫃姐面前炫富,其實是想用消費能力,對沖內心的不自信。
但並非所有櫃姐都是如此。真正專業的奢侈品銷售,懂得尊重與高端並不矛盾。她們會主動為推門而入的顧客開門,會蹲下來為帶孩子的媽媽介紹童裝,會耐心給學生黨講解入門款和經典款的區別,甚至會提醒“這個款式可能不太適合你”。
這種服務背後,是對人的重視,她們明白,買得起的人值得被認真對待,暫時買不起的人也可能是未來的客戶,而品牌的高端,從來不是靠貶低別人來彰顯的。就像奢侈品的本質是“讓人更自信”,而不是“讓人覺得自己高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