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天的目光, 先是在秦捕頭身上停留了一瞬,那股神武境強者的威壓雖已收斂,但依舊讓秦捕頭感到一陣心悸。
“此番藥王谷大劫,多謝錦衣衛馳援,也多謝秦千戶出手相助。”方震天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似笑非笑的意味。
“看來,我藥王谷的這點家事,朝廷倒是關注得很吶。”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這既是感謝,也是敲打。
而根本沒有人敢懷疑。
方震天有沒有這個資格。
或者說。
沒有人敢懷疑, 一個神武階段的強者,有沒有這個資格。
秦捕頭心中一凜,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姿態放得極低。
“太上長老言重了!我等前來,純屬偶然,只為追查聖神教余孽,絕非是要與藥王谷為敵,也一直遵守我朝與貴谷的約定,始終沒將錦衣衛中人,派到谷內。
陸長平兄弟,也並非我錦衣衛的人,嚴格來說,他一直都是藥王谷的弟子,只是我等在查案時,曾尋求過他的幫助。”
秦捕頭的聲音鏗鏘有力,沒有半分遲疑。
他知道,在面對一個神武階段的強者時。
自己究竟應該說些什麼。
做些什麼。
如果一個不察,將對方惹怒,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無論是之前,面對李擎倉,還是面對牛長老。
秦捕頭都有能夠兜底的實力。
但如今,站在方霸天面前。
秦捕頭確是一點兜底的實力都沒有。
只要方霸天願意,甚至可以現在,就把他和陸長平,全部殺死!
“陸客卿也從未向我錦衣衛透露過任何有關藥王谷的機密。他所提供的所有情報,皆是關于聖神教暗子牛長老的個人罪證,絕無半句涉及宗門。此事,晚輩這里有全部的卷宗為證!”
當然,秦捕頭也沒忘記,幫陸長平說話。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疊厚厚的卷宗,雙手呈上。
一名執法堂弟子立刻上前接過,恭敬地遞到了方震天的面前。
顯然,秦捕頭早就知道,藥王谷的界限在什麼地方。
也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方震天接過那些東西,隨手翻看了幾頁,那雙渾濁的老眼中看不出喜怒。
他將卷宗隨手放在一旁,目光再次落在了陸長平身上。
“原來如此。”
他點了點頭,似乎對秦捕頭的解釋還算滿意。
然後,方霸天便轉頭看向了陸長平。
“你確實沒有出賣我藥王谷的信息。”
他說道。
但緊接著,話鋒再轉,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尤其是林幼微,心頭猛地一沉的話。
“不過,即便如此,藥王谷,也不能再留你了。”
林幼微俏臉瞬間煞白,她下意識地向前一步,美眸中充滿了焦急與不解。
“太上長老……”
她剛要開口,卻被身旁一只大手緊緊抓住。
是林泰征。他對著女兒,緩緩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
此時,做主的人,可是方霸天。
可是太上長老。
可是神武階段的強者!
這樣一個強者。
無論說什麼,別人都最好不要反駁。
否則,對方是真的有可能,直接出手。
以往的時候。
藥王谷里,有林泰征為林幼微擔責。
所以,林幼微可以略微放肆。
但到如今。
就連林泰征,都不敢多說什麼。
更別說林幼微了。
林泰征也是對自己女兒的保護。
陸長平同樣知道這一點。
所以他看向林幼微,堅定的搖了搖頭。
林幼微眼圈一紅,最終還是咬著嘴唇,將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陸長平心中早已了然。他平靜地走上前,對著高座上的方震天深深一揖。
“晚輩明白。晚輩自知身份特殊,給宗門帶來了諸多麻煩。晚輩願意接受任何懲處。”
他的姿態不卑不亢,眼神清澈,沒有半分怨懟。
方震天看著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中,終于露出了一絲贊許。
“懲罰?不。”
他緩緩搖頭,聲音中帶著一絲出人意料的轉折。
“你小子,非但無過,反而有天大的功勞。若不是你,藥王谷今日早已化為一片焦土。我藥王谷傳承千年,不是那等恩將仇報之輩。”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全場,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老夫听說,你現在的身份,是毒務部與獸務部的雙部客卿弟子?”
陸長平點了點頭。
“從今日起,你不再是客卿弟子。”方震天說道,“老夫以藥王谷太上長老之名,擢升你為……藥王谷客卿長老!”
轟!
此言一出,宛若平地驚雷,在死寂的執法堂內轟然炸響!
讓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這一刻為之停滯!
無論是跪在地上的林泰征,還是站在一旁的鄭紅玉、張承志,亦或是那些執法堂的弟子,全都瞪大了眼楮,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高座上的方震天,又用一種見了鬼般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陸長平。
從一個備受爭議的雙部客卿弟子,一躍成為地位尊崇的長老?
即便前面還帶著“客卿”二字,但這其中的差距,簡直是雲泥之別!
是一道無數弟子終其一生都無法跨越的天塹!
陸長平自己也徹底愣住了,他張了張嘴,完全沒料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被獎賞,被驅逐,甚至是被軟禁,卻唯獨沒想過,方震天會給他這樣一個……高到離譜的身份。
方震天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緩緩掃過全場,將所有人的震驚盡收眼底,他卻毫不在意,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繼續說道︰
“客卿長老,雖名為客卿,卻也享有長老之尊榮與權柄。”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洪鐘大呂,在每一個人的神魂深處回蕩,將這道命令,化作了藥王谷新的鐵律。
“自今日起,陸長平入我藥王谷,見宗主,可不跪,只需躬身行禮。可與諸位長老同列,享受長老的資源配比。”
此言一出,就連鄭紅玉和張承志兩位長老,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宗門之內,所有弟子,無論核心、內門、外門,見之,皆需以長老之禮相待,尊稱一聲‘陸長老’!”
“若有不敬者,或陽奉陰違者,一律按忤逆長老之罪,由執法堂嚴懲不貸!”
最後幾個字,擲地有聲,帶著神武階段強者的無上威壓,狠狠地砸在每個人的心頭,徹底斷絕了任何人敢于挑戰這條新規矩的念頭。
整個執法堂內,鴉雀無聲。
所有弟子,無論是誰,都深深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直視那個站在大殿中央,身形看似單薄,此刻卻仿佛散發著萬丈光芒的青年。
轟!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楮,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陸長平,又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高座上的方震天。
客卿長老!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方震天不僅沒有處罰陸長平,沒有將他趕走,反而……給了他一個如此崇高的地位!
從弟子到長老,即便依然是客卿。
但是這地位。
也簡直是……一步登天!
方震天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他手腕一翻,一個古樸的儲物戒指,以及一枚閃爍著瑩瑩光輝的玉簡,憑空出現在他手中,緩緩飄向陸長平。
“這里面,有一些我藥王谷的丹藥資源,算是對你此次功勞的些許補償。至于這玉簡……”
他看著陸長平,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里面記載著我藥王谷從開竅境,到內象境,再到法相境,乃至突破至神武的全部完整功法傳承。今日,一並賜予你。”
方震天此舉,無疑是在向所有人證明他的承諾,證明藥王谷的氣度。
陸長平接過這些東西,還有些不敢置信,看著方震天,一張臉幾乎麻木。
其他人,也都紛紛還未從呆滯中回過神來。
“我藥王谷,這點心胸還是有的。”
方霸天看著陸長平,也許是猜到了他心中的震驚來自何處,于是專門解釋了一聲。
他的聲音恢復了平淡,“但是,也希望你能理解。如今的藥王谷,百廢待興,內憂外患,而且,內部的臥底,還要經過一翻徹查,實在經不起更多的風波了。”
他看著陸長平,話里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你可在外休整一段日子。待藥王谷徹底平定之後,你若願意,隨時可以客卿長老的身份回來。”
這是給了天大的面子和尊重,但也是一道清晰的逐客令。
陸長平心中透亮。
他明白,方震天雖然認可了他的功勞,但對他身上的秘密,還有他的身份依舊心存疑慮。
或者說一定的謹慎。
畢竟接下來藥王谷就要選擇新任宗主。
這個時候的確最好不要讓任何外部勢力插手。
則很有可能繼續出現,像之前牛長老,方信山這樣的事情。
讓他暫時離開,是目前對雙方而言,最好的選擇。
而這,也正好與陸長平的計劃不謀而合。
皇城洛京,那滴新的妖魔之血,還在等著他。
“晚輩明白。”
陸長平再次躬身行禮,接過了那枚儲物戒指和玉簡,聲音誠懇。
“多謝太上長老厚賜。晚輩在谷外確實也還有些私事需要處理,等到此間事了,這就離去。待宗門安定,晚輩定會再回谷拜會。”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接受了安排,也給了自己台階。
方震天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波,似乎就以這樣一種皆大歡喜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只有林幼微,靜靜地站在人群中,看著陸長平那告辭的身影,清冷的眼眸中,神色沉重,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