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話音落下之後，氣氛明顯在一個瞬間里凝重起來——我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氛，但陳禹含和劉願都沉默了很長時間。
近五分鐘以後，又一陣怪異的感覺吸引了我的注意，就好像有人給我接上了一根視覺神經似的，我周圍那個純白的世界忽然就有了色彩。
招待所入口附近的景象，鬼魅一般的浮現在我的周圍。
老舊的建築、各種高精尖設備、神色落寞的人群……但他們看起來比我印象中的大了很多，而且無論我轉身還是抬頭、低頭，都只能看到固定角度的同一個畫面。
“你好？能看到我嗎？”
一個技術員朝我招了招手，能听出他就是一直忙前忙後、讓我們得以“見面”的那個技術員。
按理說我是應該感謝他的，但我實在沒有那些寒暄的心情，所以直接越過他看向劉願︰“你哥什麼時候到？”
“……大概五小時。”
劉願看了眼手表回道︰“不過我覺得等他也沒用，這種技術上的問題，他知道的和我差不多。”
“他是想問備用身體吧？”
陳禹含再次領會到我的想法，接著像個男孩似的、大咧咧的叉著腿坐到地上︰“但不是我看不起你，如果你現在沒有解決辦法的話，有沒有身體好像都不重要。”
“有了身體，就不用困在這台電視里了。”
我答非所問的回了一句，不等陳禹含開口又繼續道︰“‘覺醒’以後的事，就是‘雙向量子信道’期間，你們從楊佩寧那里獲得了什麼信息？”
“不知道。”
陳禹含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那是高級項目，我們都沒有參與權限，不過听說都是些片段式的電子信號，我們離開月球的時候，才只破譯了一小部份。”
話音剛落，劉願又在一旁插話道︰“不過你應該都知道吧？‘雙向量子信道’是同步的，簡單說就是你得到什麼消息、楊佩寧才能得到什麼消息。”
“所以我才要問你們，確定有什麼是我知道、但你們不知道的。”
我簡單解釋一句，又把目光投向陳禹含，還沒來得及交代什麼，她就“嗯”了一聲、拿出一台終端設備擺弄起來。
我看著她的動作一愣︰“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整合信息嘛！”
陳禹含看著屏幕頭也不抬︰“自從那些異常信號出現，【大災難】就已經開始發生了，我們沒有按部就班的時間，必須盡可能的提高效率。”
“你現在應該掌握了一些信息，但不知道我們掌握了多少信息，所以我在聯系索菲婭，讓她聯系高層、把所有信息做個整合，再由你來找出信息差，方便之後做情況同步。”
“……”
我怔怔的看著陳禹含說不出話，不過有個這麼了解我的人在旁邊輔助，確實讓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接下來的發展也很順利。
或許是索菲婭用了什麼手段，又或許是聯合政府意識到情況不妙，總之我們沒再經歷那些繁文縟節，只用了不到兩個小時，整合全部信息的郵件、就發送到了陳禹含的終端。
我不知道聯合政府這次有沒有隱瞞什麼，不過我們收到的資料確實不少。
所有資料都以“維度退耦”為中心，從人類推測的、可能的成因為出發點，對其作用形式進行了推測、並與現實發生過的異常情況進行對照。
至于資料的最後，自然就是針對各種形式的、可能有效的應對方案，但在我……準確來說，是在高維生命部分的、我的認知看來，那都是些小學生解答微積分一樣的幼稚猜想。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因為我真正的、想看這份資料的動機，是想知道人類是否已經清楚、所謂的“維度退耦”的真實情況——
高維空間中、隨意生成的低維碎片，在一種更加隨機的情況下相互靠近、貼合、直至融合，在完成相互間的“維度補全”後，共同成為高維空間的一部分。
當然，實際情況會更復雜、也更抽象一些，但這已經是我作為人類的部分、所能給出的最詳盡的解釋了。
之前我向秦玉林解釋過這些，只是當時的他、並不處于人類的觀測中，所以他所了解到的情況，就僅僅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真正意義上的“朝聞夕死”。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雙向量子信道”期間，我沒向楊佩寧說過這個情況，所以在我看到的這份資料里，也沒提到過這個情況——但這是不對的。
“雙向量子信道”雖然叫做“信道”，卻並不是一種通訊手段，而是一種類似【黑境】族群之間的信息共享。
一個最簡單的比方——通過“雙向量子信道”，我能看到楊佩寧的記憶，那麼楊佩寧理應也能看到我的。
所以無論我有沒有主動告訴他，他都應該知道這個情況，可是在這份資料里卻沒有體現。
“已經火燒眉毛了還在隱瞞……”
我沒來由的一陣惱火，畢竟我之前在高維空間的時候，確實是因為想要解決“維度退耦”的問題，才招來了那群“眼楮”，最終導致“雙向量子信道”崩塌、楊佩寧就此下落不明。
甚至就連我自己，也被那群“眼楮”打回了這個維度，還莫名其妙的被它——或者是它們——罵了一句“骯髒的靈魂”……
“這份資料有問題嗎？”
陳禹含忽然問道︰“你的臉色不太好看，是資料有問題還是情況太棘手？”
“資料有問題。”
我冷著臉看著屏幕上那些文字︰“這份資料看起來詳盡，但里面有75以上都是猜想和假設，哪怕沒有這次‘覺醒’，他們也能做出這份資料。”
“你確定？”
劉願聞言露出狐疑的表情︰“理論方面的事情我不太懂，但從這次尋找你的行動力度來看，聯合政府是非常認真的，怎麼會……”
話沒說完，劉願忽然想到什麼臉色一變︰“他媽的……傳言好像是真的。”
我一愣︰“什麼傳言？”
“【黑境】。”
劉願吐出兩個字，臉上罕見的露出幾分凝重︰“來自楊佩寧的信號破譯緩慢，據說是因為【黑境】消失了，所以人類只能從零開始、自己研究破譯的方式。”
“所以信息缺失，不是聯合政府故意隱瞞，是他們還在破譯那些信息……”
我瞬間明白了劉願的意思，但我完全沒有誤會解除的輕松感，反而覺得更加沉重，或者說是一種無力。
我在乎的不是【黑境】的生死，而是我曾經努力想要規避這個情況……可是我失敗了，事情依然按照某種既定的規律在發展著。
我說不清自己在跟什麼對抗，但我已經隱隱開始覺得，這一局我恐怕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