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滲出毛孔,像某種濕滑的蠕蟲爬過似的,留下一片黏膩的麻癢——又或是“管道”深處正有人、或者別的什麼東西盯著我看,我不知道。
此時我的腦子里,幾乎就是一團漿糊。
我知道自己是來找楊佩寧的,也知道很快就會見到楊佩寧,但在此刻這一秒,我是來找劉曉星的,所以楊佩寧的突然出現,著實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一瞬間,各種有用的、沒用的念頭想法,都像井噴一樣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腦子里唯一還算清晰的計劃,就只有“跳下去、死一次、做好準備再過來”。
當我從那突然的焦慮和不安中回過神時,已經有大半個身子都探出洞口,只要再往前幾厘米、讓身體的重心越過那個平衡點,就會瞬間跌入這條冰封了幾萬年的深淵。
幻想中的墜落感讓我忽然一個激靈,但也讓我瞬間清醒過來。
我清楚知道、並且承認自己不是楊佩寧的對手,所以我是永遠也不可能“做好準備”的。
但其實這種“準備”並不重要。
自慚形穢也好、妄自菲薄也罷,雖然其本義都不是什麼好詞,但在兩人博弈的場景中,只要弱勢的一方還沒有放棄,這種“低人一等”的心理,就會讓他擁有更多的敏銳和警惕。
機會藏在無數次的努力里,但也是需要主動去抓住的——比如現在。
“曉星!”
我坐正身體、轉頭朝“管道”的深處吼了一聲︰“你在里面嗎!”
……噠!噠!噠!
敲擊的聲音一停,接著是三聲更加清脆的回響。
“你現在安全嗎!”
噠!噠!噠!
“在那別動!我來找你!”
最後吼了一聲,我深吸口氣、用冰涼的雙手使勁拍了拍臉,隨後便毅然決然的轉身爬了進去。
我不知道怎麼對付楊佩寧,但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我現在根本沒考慮楊佩寧,只一門心思的、琢磨劉曉星怎麼會跑這麼快。
要知道她是帶著手電筒的,就算她比我矮一點、能在這里彎腰奔跑,幾分鐘的時間也不會跑出太遠,哪怕我看不見人,也應該能看到她的手電光。
可是現在我什麼都看不到。
周圍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我甚至連自己在一個什麼樣的空間里都看不到,只能不停用手摸索著緩緩前進。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那是我從洞口爬進來、大概三四十米的時候,伸到前面探路的手,突然猝不及防的按了個空。
此時我已經有了往前爬的動作趨勢,所以等我意識到黑暗中是什麼情況的時候,已經控制不住的滑了下去!
呲——
保暖服的布料摩擦在“管道”內壁,發出一陣讓人心驚肉跳的撕裂音。
沒多一會兒,我就感覺到胸口開始明顯升溫,但好在“管道滑梯”的坡度不陡,我手刨腳蹬的扶著兩邊掙扎了幾下,成功換成了頭上腳下的仰躺姿勢,于是我的屁股又開始著火了。
不過我現在並不後悔,因為這條“管道滑梯”並不是筆直向下的,中間的轉彎極多、且有不少轉彎的幅度極大。
我沒有光源,也就無法提前準備,只有等到撞上之後、才知道自己又遇上轉彎,所以如果還是大頭沖下的姿勢,估計已經撞死七八回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我現在倒是寧願干脆的撞死,因為這條“管道滑梯”實在是太長了。
至少過了十分鐘,我才感覺滑落的速度慢了下來,周圍開始浮起一些氤氳的光亮,而我的屁股和後背也在長時間的摩擦、以及摩擦產生的高溫中,泛起了一種微妙的酥麻感。
那種感覺不好受,但也不算難受,觸電一樣酥酥麻麻的、讓人莫名其妙有點想笑——不過我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011哥哥!”
忽然一束白光從天而降,精準落在我強忍笑意、卻又忍不住勾起嘴角的臉上︰“怎麼樣!是不是很好玩?”
听到劉曉星的聲音,我憋笑的表情瞬間被尷尬凝固,怔了半秒才欲蓋彌彰的繼續揚起嘴角︰“是挺好玩的,但你進來的時候怎麼不告訴我?”
“我告訴你了!”
劉曉星略有些委屈的叫起來︰“我讓你來我這邊,還說了好幾次呢!可是你沒理我,所以我就自己先進來了。”
“有嗎?”
我滿臉狐疑的回想了幾秒,還是沒有絲毫印象,不過那段時間我累的要死,一時恍惚、沒听到她的聲音也不奇怪。
正在我胡亂琢磨的時候,劉曉星已經過來拉起我的手︰“先別說這個了!我們快走吧,布雷恩爺爺在等你!”
“好。”
我隨口答應一聲,順著劉曉星的力道爬起來之後,才想起“布雷恩爺爺”是那個用著外國人身體、秦玉林和楊佩寧在意識層面共存的“楊佩寧”。
這不禁又勾起我幾分疑惑,因為按照常規邏輯,“楊佩寧”是和我們一起下來的,那麼在我們“復活”之後,應該也會在一起才對。
可是之前在見到“天使”的地方,我卻沒看到“楊佩寧”,甚至連劉曉星都是從這里回去找我的。
換句話說,他們在我之前“復活”後,就把我扔在了那個地方——不過這個疑惑,同樣也是很快就解開了。
劉曉星拉著我、沿著狹窄逼仄的掩體裂隙走了幾分鐘後,原本被裂隙禁錮、縮成一團的手電光亮,突然就像受驚的鳥群一樣散了出去。
我稍稍的怔了半秒,才意識到不是手電筒的問題,而是我們進入了一片寬敞的空間。
與此同時,劉曉星還在拉著我繼續走,手電筒的光斑隨著動作四處亂竄了幾下,最終落在幾十米外、那座通體漆黑的雕像上。
那應該是一座雕像。
因為在看到它的瞬間,那個朦朧的輪廓和整體造型,就讓我想起曾在“血池”見到的三身雕像……哦不,準確來說,應該是“三身雕像”的一部分。
我在“血池”見到的三身雕像,共有“人類”、“某種野獸”、以及“木乃伊似的干癟身軀”三個部分。
但此刻南極地下的這座雕像,就只有“剝了皮的狼或者蜥蜴”這一個部分。
直覺告訴我,這或許是某種重要線索,可還沒等我理清頭緒,視線就隨著手電筒的光斑移動、看到了站在雕像旁邊的“楊佩寧”。
哦不,現在應該不用打引號了。
那個不帶任何情緒和情感的、只能用“死寂”來形容的眼神,說明此刻掌管身體的,就是真正的楊佩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