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認真的點頭回應,她緩緩站起身,緊接著,她伸出雙手,動作輕柔地捧住周曉薇那張冰冷而濕潤的臉頰,微微前傾,將自己的額頭,輕輕地抵在了對方的額前。
肌膚相觸的瞬間,沒有絲毫的猶豫,林雪在意識深處徹底放開了對趙雪瀾的束縛。
她清楚,只有宿主同意並且主動讓厲鬼現身,才能讓一個不屬于4班的普通人與厲鬼進行直接對話。
接觸的剎那,周曉薇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絲線的木偶,整個人驀地軟了下去,頭顱無力地向一側歪倒,徹底失去了意識。
林雪立刻扶住她癱軟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調整著她的姿勢,讓她能安穩地靠在輪椅的背墊上,不至于滑落。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鄰床儀器規律的“滴滴”聲,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帶著歲月沉澱的蒼老聲音,毫無預兆地打破了這份寧靜。
“咳……咳咳……”
是那個一直被林雪下意識忽略的、躺在中間病床上的老人。
林雪聞聲,這才將視線從周曉薇身上移開,循聲望去。
只見那位一直安靜躺著的老爺子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楮,正側著頭,用一種洞悉一切的、溫和的目光看著自己,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謝謝你們。”老爺子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曉薇這孩子……是個好孩子,托她的福,我們這幾個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家伙,也算是體驗了一把兒孫繞膝的感覺。”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陷入昏睡的周曉薇,眼神里流露出顯而易見的疼惜。
“只不過,這孩子太苦了,心里的事也太沉,我們幾個老頭子,除了每天能逗她笑一笑,其他的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干著急,心疼啊。”
“你們還是她住院這麼久了,第一個來看她的人。”
老爺子的話音剛落,林雪的腦海中便有一根弦被猛地撥響。
“你們?”
這兩個字,像兩根針一樣精準地刺入了她高度戒備的神經。
這段時間的經歷,早已讓林雪變得愈發敏銳警惕,任何細微之處她都會在心中留個心眼,而眼前這位老爺子明顯話中有話,那清明的眼神也不像是老年痴呆。
既然這位老先生說,自己是“第一個”來看望曉薇的人,又為何會用代表復數的“你們”來稱呼自己?
難道說……
這個念頭讓她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她看向病床上那個笑容和藹的老人,臉上也適時地浮現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天真好奇的笑容,語氣輕快地詢問道︰
“爺爺,您說的“你們”,是還有其他同學也在這里嗎?”
這是一個試探,她在確認,確認病床上這個看似普通的老人,是否真的用某種她所不知道的方式,“看見”或者“感受”到了寄宿在她體內的趙雪瀾。
畢竟,根據“班級”那套不容置疑的規則,除非宿主與厲鬼雙方都主動同意,否則在任務之外的普通人,絕無可能窺見存在于班級厲鬼的存在。
面對她的問題,那位老爺子臉上的笑意沒有絲毫改變,他只是緩緩地、有些吃力地擺了擺那只布滿老年斑的手,像是要拂去眼前的某種存在,然後用一種悠遠而平靜的語調說︰
“孩子,這世界啊,永遠比我們眼楮能看到的,心里能想到的,還要寬闊得多。”
這句話,像一道無聲的閃電,瞬間劈開了林雪腦中所有的偽裝與試探。
她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之快讓椅子腿與地面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她那雙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眼楮此刻瞪得渾圓,死死地鎖定在老人那張布滿褶皺的臉上。
她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篤定,眼前這個老人絕不簡單,他一定知道些什麼,他不是在感慨人生,他是在回答她那個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他甚至,可能知道關于“4班”的線索。
這一刻,林雪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大腦,又重新流回到心髒,心髒的跳動前所未有的劇烈。
林雪強忍著心中狂喜與戰栗,只不過她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指尖因為用力緊握而微微發白。
林雪強行壓下那股幾乎要從喉嚨里噴涌而出的激動,她向前邁出幾步,來到老爺子的病床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發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爺爺,您……您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麼?我……我們……我們真的很想擺脫那個
存在。”
她刻意使用了模糊的指代,她知道,一旦試圖透露出有關4班發生的事,某種看不見的“規則”力量就會瞬間降臨,將她的話語修正、抹除,甚至可能帶來更糟糕的懲罰。
病床上的老人沒有立刻回答,他那雙深邃得如同古井的眼眸,始終平靜地落在林雪身上,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追憶。
那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屬于垂暮老者的渾濁與衰敗,反而透著一種歷經了無數次生死搏殺後,才得以沉澱下來的、鋼鐵般的堅毅。
那不像是一個病人的眼神,更像是一個從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早已看慣了生死的戰士。
林雪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她挺直了脊背,強迫自己迎上那道幾乎能將她洞穿的目光。
她像徘徊在一處充滿了迷霧永無止境的迷宮里,拼命地想要從對方眼中抓住哪怕一根稻草。
只要能從他口中得知一丁點……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線索,就足以在那片名為“4班”的、始終無法撼動的死寂大海上,掀起一絲漣漪。
而僅僅是這樣一絲漣漪,對一直身處于“地獄”的他們來說,也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