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直到窗簾縫隙間擠進來的光線變得愈發刺眼，陳漠才在一片混沌中緩緩睜開眼楮。
床頭櫃上的電子鬧鐘顯示著中午十二點十七分，他這才發覺自己睡了這麼長時間。
他撐著床墊坐起身，骨節發出一連串細微的響動，簡單地換上干淨的衣物，又去衛生間洗漱完畢，陳漠才走出房間。
客廳里一片狼藉，李甦四仰八叉地癱在沙發上，睡得正沉，手里還緊緊的握著游戲手柄。
陳漠沒有打擾他，腳步放輕地來到門口，熟練的將手指按在了智能鎖的指紋識別區域上，隨著一聲輕微的“滴”聲，門鎖應聲而開。
他推門而入，輕車熟路地來到客廳，一股牛肉粉的香味撲面而來，張若璃正獨自坐在餐桌旁，低頭專注地對付著面前的外賣餐盒。
她听到門口的動靜，只是微微抬頭，視線平淡地掃了陳漠一眼，見來人是他，便極其簡單地將頭點了點，算是打過招呼，隨即又將注意力放回那碗熱氣騰騰的粉上，發出細微的吸溜聲。
這副景象讓陳漠原本想留下來說幾句話的念頭淡了下去。
原本打算來這里蹭飯的他也沒想到“大廚”張若璃也罕見的選擇了點外賣。
眼下的情況瞬間變得有些微妙，直接轉身離開又顯得目的性太強，不免有些尷尬，為了打破這沉默，他主動開口詢問道︰
“鄭萱和林雪她們還沒起嗎？”
張若璃沒有抬頭，依舊專注于眼前的食物，只是再次以一個點頭作為無聲的回應。
見她吃得如此認真，陳漠只好繼續尋找話題︰“你們今天有什麼安排？劉飛那邊聯系我，說要去給小樂悠處理點事情，問我要不要一起。”
這一次，張若璃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桌上的紙巾不緊不慢地擦了擦嘴，然後才抬眼正視著陳漠，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直︰
“我和鄭萱要回家一趟，林雪說她要去醫院，看望趙雪瀾的那個朋友。”
陳漠微微頷首，將這些信息在腦中過了一遍，囑咐道︰“嗯，注意安全，有什麼問題隨時手機聯系。”
話說完，他便不再逗留，轉身離開了這間安靜得有些過分的客廳，返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沒有浪費時間，迅速從衣櫃里取出一個背包，將一些必要的裝備逐一清點裝好，拉上拉鏈，便徑直離開了公寓。
陳漠緩步走在路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手機屏幕上，在他臉上是一覽無余的復雜神色。
屏幕上顯示的，是林雪深夜發來的那份文檔。
時間倒回到昨天凌晨，他剛回到房間沒多久，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是林雪的消息，只有一個文檔附件，和一句簡短卻沉甸甸的囑咐︰
“最好先別告訴小柒，我怕她接受不了。”
盡管心中早有預感，那個會為了女兒做出那麼多努力的溫柔的母親，或許早已不在人世。
但當猜測被白紙黑字的報告所證實，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還是攫住了他，他該如何去向一個孩子解釋這件事？又該如何開口，告訴她那個她日夜期盼的媽媽，再也回不來了？
他下意識地向楚馨確認了小柒的動向，得知那孩子還在客廳專注地看著電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樣後，陳漠才稍稍松了口氣，指尖沉重地點開了那份文檔。
楊馨欣，女，32周歲。
死亡日期︰2022年7月11日15時23分。
死亡地點︰花陽區花陽北路口人行橫道。
死亡原因︰創傷性顱腦損傷合並失血性休克死亡。
性質︰道路交通事故致死。
詳細描述︰“患者于2022年7月11日15時08分被120急救車送至現場，查體示無意識、無自主呼吸、雙側瞳孔散大固定，頸動脈搏動消失，心電圖呈直線，宣告臨床死亡……”
那些冰冷、客觀的專業術語狠狠刺入陳漠眼中，他回想起昨夜看完這份檔案時的感受，胸口那種難以言狀的煩悶感再次涌了上來，讓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滯澀。
“不知道小柒的媽媽，會不會因為那份對女兒的執念，而化作了冤魂……”
陳漠看著手機屏幕上冰冷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這時，一道平緩的剎車聲將他從思緒中拽回現實，一輛黑色的車穩穩地停在他面前，車窗降下，露出劉飛那張帶著幾分好奇的臉︰
“站在這兒想什麼呢？”
陳漠回過神，將手機屏幕按熄，揣回口袋，動作間沒有絲毫拖沓，他搖了搖頭，示意沒什麼，隨即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在系上安全帶發出“ 噠”一聲輕響的同時，他用一種仿佛在討論今天天氣般平淡的語氣，向劉飛拋出了一個問題︰
“到了那里你打算怎麼做？把他們都殺了？”
這個問題讓劉飛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動了動，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他發動了汽車，讓車輛平穩地匯入車流︰“你的想法還是這麼偏激，怎麼說我也是在正常環境下長大的，思維方式早就定型了。”
“我的做法當然是先將他們控制住，然後交給法律去制裁。”
陳漠沒有回話，視線投向車內的後視鏡，鏡中，小樂悠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後排的座椅上，擺弄著手中的小玩具……陳漠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听不出任何波瀾︰
“環境早就變了，現在就算我們動手殺人，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更何況，你的目標是人販子，那種東西，死不足惜。”
陳漠的話讓車內的空氣有了一瞬間的凝滯，劉飛的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但很快，那副溫和的笑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道理是這個道理沒錯，但我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和根深蒂固的觀念，讓我很難……跨過那條線。”
劉飛話語中的那份堅持，讓陳漠明白繼續這個話題已毫無意義，他不再多言，只是將目光再次投向了後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