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掌心的小木槍,紅繩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忽然想起每次練槍時,槍桿傳來的溫度。
那是冰冷的木頭里藏著的、屬于我的熱情。
想起昭王收槍時,眼底的明亮,那是對信念的堅定。
想起凌霜和阿桃,替我打掩護時的模樣,那是來自同伴的溫暖。
這些畫面像潮水般涌來,讓我心里的某個角落,忽然變得通透起來。
那時風正卷著槍纓獵獵作響,紅色的纓穗在風里翻涌,像團跳動的火,燒得人心里發燙。
遠處昭王正與瑤光對練,長槍直刺時帶著破風的銳響,短刀格擋時撞出清脆的金屬聲,“叮叮當當”的聲響順著風飄過來。
冷意里裹著暢快,那是強者之間的較量,也是伙伴之間的信任。
我望著她們的身影,昭王長槍疾刺,槍尖破風時帶著金鐵嗡鳴,招招裹挾著能洞穿鎧甲的銳勢。
卻總在瑤光抬盾格擋的剎那,悄然收住三分凌厲——那不是退讓,是久經沙場的默契,是同袍間心照不宣的守護。
瑤光的短刀則如寒芒出鞘,腳步落得穩如磐石,每一次旋身反擊都精準鎖向破綻。
刀刃擦過槍桿時迸出星火,利落得不留半分拖泥帶水。
她們立于演武場中央,動作里沒有絲毫猶疑,正午的陽光撞在冷硬的甲冑上,濺起細碎而耀眼的光。
那光順著肩甲的紋路流淌,裹著她們挺拔的身影,竟像兩團燃得熾烈的火焰,在彼此映照中愈發奪目。
連風掠過旌旗的聲響,都成了這場對練最鏗鏘的背景。
忽然間,濕熱漫上眼眶,我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拳——原來她們從不是在單純演武,是早就在等。
等我看穿那些掛在太子皇兄口中所謂的規矩,不過是紙糊的牢籠。
等我不再在太子皇兄投來的目光里瑟縮,不再把“公主”的身份當成枷鎖。
更等我真正明白若有旁人的指指點點像針一樣扎來,若有“女子不得持兵”的桎梏壓得人喘不過氣。
便該握緊手中槍桿,把脊背挺得比槍桿更直,用槍尖一寸寸劈開荊棘,趟出屬于自己的生路。
畢竟每個人都不是誰的附庸,不是史書里模糊的注腳,是能憑一己之力劈開天地的,真正的強者。
後來太子皇兄開始監國,東宮書房的案頭徹底沒了空隙——奏折堆得比父皇從前御書房的還要高。
碼得齊整卻仍溢出台面,連窗欞透進來的晨光都被遮去大半。
只在泛黃紙頁的邊緣,映出一圈淺淺的金邊,像給這滿室的忙碌瓖了層微光。
他從前最寶貝的那套和田玉鎮紙,青白色的玉面上雕著纏枝蓮紋。
紋路里還留著他常年摩挲的溫潤,如今卻被擠到案角蒙了薄灰。
常握在手里盤得發亮的羊脂玉扳指,指尖觸踫的弧度還帶著熟悉的溫度,也難得見他再踫,只靜靜躺在硯台旁。
邊緣沾著未干的墨痕,像件被遺忘的舊物,透著幾分落寞。
我有時路過書房,能听見他對著奏折低聲嘆氣。
那聲音里的疲憊,連厚重的錦緞門簾都擋不住,混著殿內的燭火氣息,飄得很遠。
許是太子皇兄分去了大半朝政擔子,父皇母後終于有了閑暇,平日里常帶著我出宮散心。
我們去過朱雀街的集市,剛走到街口,糖畫師傅銅勺里融化的琥珀色糖液便飄來甜香,裹著市井的煙火氣鑽進鼻腔。
那是宮里燻香從未有過的鮮活,混著旁邊包子鋪的麥香、首飾攤的銀飾踫撞聲,熱鬧得讓人心里發暖。
師傅端坐凳上,身前的青石板擦得干干淨淨,他手腕輕轉如行雲流水,糖液細如銀絲,在石板上一勾一畫。
先畫虎首,圓睜的虎眼蘸了點黑糖,瞬間有了銳光。
再畫虎身,線條流暢如風吹麥浪,虎紋細密有致。
最後添上遒勁的虎爪,轉瞬就跳出只威風凜凜的虎,連虎尾的弧度都透著靈動。
圍觀眾人忍不住拍手叫好,我湊過去看得入神時,師傅還笑著多給我的糖虎添了縷飄帶。
糖液凝固後的甜香纏了我滿手,我舉著糖虎走在人群里,看路邊賣花姑娘遞來的芍藥開得正艷,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我們也去過城郊的農莊,彼時麥浪正盛,風一吹便翻涌成金色的海,裹著新麥的清香撲面而來。
嗆得人鼻尖發癢,忍不住想打噴嚏。
農人站在田埂上,搓著滿是老繭的手,指縫里還沾著濕潤的泥土,卻笑得格外爽朗。
“今年雨水足,麥穗沉得壓彎了桿,每畝地能多收兩石糧,收成錯不了!”
他身邊的姑娘挽著褲腳,褲腿濺了些泥點也不在意,額角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水田里濺起小水花,卻半點不怯。
“姑娘要是不嫌棄,秋天來嘗新麥做的饅頭,剛出鍋的,咬一口能嘗到麥香,甜得能咬出蜜來!”
她說著還掰了根麥穗,揉出麥粒遞到我手里,溫熱的麥粒在掌心滾著,帶著陽光的溫度,滿是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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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麥浪的“沙沙”聲里,混著遠處孩童的嬉鬧聲,滿是對日子的盼頭。
風里的味道總在變,有時是市井的糖香、肉脯香。
混著小販“新鮮果子賤賣,不甜不要錢”的吆喝聲,聲線清亮得能穿透人群。
有時是田埂的青草香、泥土香,伴著農人“今年能給娃添件新衣裳,再買個布偶娃娃”的談笑聲,語氣里滿是滿足。
這些都是深宮里從未有過的鮮活,像清甜的泉水,一點點漫過我心里被“皇妹該如何”的規矩困住的角落。
甜得讓人心尖發顫,連呼吸都覺得比在宮里輕快了幾分。
我漸漸明白,原來日子不只有描紅、學儀軌、練女紅,還能有這般熱鬧的煙火氣,能有這般自在的歡喜。
也是在這些日子里,我漸漸生出些不一樣的念頭。
從前太子皇兄總皺著眉教訓我,手指叩著紫檀木案幾,發出“篤篤”的響,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女子該守本分,學女紅、懂儀軌就夠了,舞刀弄槍成何體統?傳出去讓人笑話!”
“皇妹別摻和朝堂事,那些奏折里的彎彎繞,不是你該踫的,免得添亂還落人話柄。”
可看著集市里擺攤賣繡品的婦人,指尖翻飛間繡出的鴛鴦活靈活現,針腳細密得連光都透不過。
她的繡繃旁放著兩個布包,是給學堂讀書的孩子準備的點心,孩子放學來送熱湯時,她眼里的笑比繡品上的金線還亮。
看著農莊里的姑娘,扛著比自己還高的鋤頭在田里勞作,力氣不比男子小。
說起今年的收成,眼里的光比頭頂的陽光還要熾烈。
我忽然覺得,他口中那些“天經地義”的道理,好像並非全對,女子也能憑著自己的本事,活得出彩。
再後來,我隱約懂了些更深的緣由。
有次路過東宮,听見他跟貼身侍從低聲說“皇妹近來總往外跑,還總往演武場湊。
你多盯著點,別讓她接觸那些武將大臣,尤其是錦瑞昭王”。
話語里的警惕藏都藏不住,像怕我偷了他最珍視的寶貝。
我躲在廊柱後,看著侍從點頭應下,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袖,心里忽然一沉。
他對我這般嚴管,或許不只是真的覺得“女子不行”,更是怕我也對朝堂生出興趣。
怕我借著演武場、借著昭王的勢力,同他爭那把放在太和殿上、象征著至高權力的龍椅。
可皇位有什麼好呢?我瞧著父皇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披著繡著五爪金龍的朝服坐在御案前,手里的朱筆幾乎沒停過。
連一頓安穩飯都要分成兩三回吃——有時剛端起碗,太監就捧著印著“加急”二字的奏折進來。
他放下碗筷的動作,總帶著幾分無奈,眉頭也跟著皺起,連鬢角的白發都顯得更清晰了。
太子皇兄監國後,更是常常對著奏折皺眉到深夜,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牆上,連肩膀都是緊繃的。
我好幾次路過東宮,都看見他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眼底滿是疲憊,連話都懶得說,只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那樣的忙碌,那樣的身不由己,連自己喜歡的事都擠不出時間做,我是半點都不想要的。
我只想能時常握著演武場的玄鐵槍桿,槍桿上的木紋被手心的汗浸得發深,練到汗濕重衣、手臂發酸。
听槍尖破風時“咻咻”的銳響,感受風從耳邊掠過的暢快,看陽光落在槍尖上泛著冷光。
只想有朝一日能跟著昭王她們,去邊境看看雁門關的雪,看看她們是如何握著兵器,守著城牆上繡著“承霄”二字的大旗。
護著城里那些晨起的炊煙、暮歸的孩童,听百姓拉著她們的手說“有你們在,我們安心”。
只想能像負責擦兵器的阿桃說的那樣,“殿下以後要是能來軍營長住,我們教您騎馬,教您射箭,咱們一起去巡營。
夜里還能圍著篝火听凌霜隊長講戰場的故事——她上次還跟我們說,在雁門關見過會發光的流星,許願特別靈呢!”
那些才是我心里真正盼著的日子,簡單又鮮活,滿是自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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