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一疊厚厚的、散發著淡淡血腥氣的宣紙被悄然呈送到了御案之上。
君御澤正在批閱那堆積如山的奏折,看到內侍小心翼翼放下的那摞“血經”時,執朱筆的手微微一頓。
那摞紙,竟比他手邊待批的奏折還要厚上幾分。
他放下筆,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頁。雪白的宣紙,或許是後來換上的上,字跡工整清秀,卻是由暗紅近褐的血色書寫而成,一筆一劃,力透紙背,透著一股令人心驚的執拗。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個曾經明艷聰慧的女子,如何日夜不息,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寫下這無聲的控訴與或許是懺悔?
不,她懺悔什麼,她自己有沒有做過她自己應該最清楚。
君御澤一頁頁翻看,眉頭越皺越緊。那濃重的血色仿佛帶著溫度,燙著他的指尖。
他明知真相。
明知她蒙受不白之冤。
一絲細微的、多次被他忽略的愧疚感,悄然浮上心頭。他將她打入這冰冷徹骨的牢籠,而她,卻在此地以這種近乎自戕的方式,日復一日地“懺悔”著莫須有的罪過。
朕……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這個念頭剛一冒頭,便迅速被帝王心術壓了下去。
朝局為重,犧牲一個妃嬪的清譽乃至性命,在權衡利弊時,並非什麼難以抉擇的事情。這點內疚,不足以動搖他的決定。
但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厚厚的血經上時,心底終究起了一絲漣漪。
這沈穗兒,對自己竟狠絕至此?這份心性,若是男兒身,放在朝堂之上,怕是……要跟他搶皇位。
他猛地收斂思緒,不再看那刺目的血色,將血經推到一旁,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淡漠,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傳朕旨意,給冷宮那邊多送些墨去。”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負責此事的趙公公,冰寒刺骨,“若是再讓朕知道,她用血抄經……”
趙公公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冷汗涔涔。
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那朕,就用你們的血給她當墨。”
“奴才遵旨!奴才萬萬不敢!”趙公公趕忙地退了出去,一路心驚膽戰,打定主意就算把庫房里藏的所有好墨都送去,也絕不能再讓那位祖宗劃破一點皮!
消息很快被阿顏傳回冷宮。
當一箱箱上好的徽墨、端硯、以及源源不斷的潔白宣紙被送入偏殿時,沈穗兒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繼續用指尖那將愈未愈的傷口,蘸著硯中殘存的一點血色,寫完最後一行字。
然後,她才慢條斯理地放下筆,拿起宮人戰戰兢兢遞上的濕帕子,擦拭指尖。
藏情之抱臂冷眼看著這一切,嗤笑一聲“看來你的苦肉計,到底還是戳中了他那點可憐的愧疚之心?”
沈穗兒擦干淨手,拿起一塊新墨,在硯台中緩緩研磨,墨香漸漸驅散了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她唇角微揚,勾起一個極淺的、了然的弧度,“不僅他的愧疚心……還有你的同情心,不是嗎?”
“誰說抄這經書無用?”她聲音輕緩,如同自語,“抄經有用。”
但後宮那麼多人跟著抄,只有她沈穗兒的經,抄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不是因為她更虔誠,而是因為她更懂帝王心。那厚厚的血經,訴說的不是冤屈,不是祈求,而是一種近乎決絕的“認罪”姿態和沉默的堅韌。
這恰好觸動了皇帝內心深處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對“明知其冤卻仍利用了她”的微妙情緒。
她成功地,用自虐的方式,換來了一絲微不足道的愧疚和大量的筆墨供應,以及,又一個讓所有人都睡不好覺的難眠之夜。
反正自打她進冷宮就沒人睡過一天好覺。
她重新鋪開一張宣紙,蘸飽了濃黑的墨汁,落筆。
接下來,該換點別的內容抄了。
“沈穗兒!”
沈穗兒抬頭,看見了“被她害流產”的當事人——林貴妃。
怎麼說呢?這位也是受害者呀。
在這出戲里,林貴妃拿了華妃劇本,她拿了端妃劇本,皇帝拿了大胖橘劇本……
冷宮的門被人從外狠狠踹開,打斷了殿內僅有的一點寧靜。
林貴妃一身華服,珠翠環繞,與這破敗環境格格不入。她妝容精致,眼底卻布滿血絲,燃燒著熊熊怒火與刻骨的悲傷。
她幾步沖到沈穗兒案前,看著那滿桌的筆墨紙硯,尤其是那幾張未來得及收起的、帶著血色字跡的宣紙,更是刺激得她渾身發抖。
“沈穗兒!”林貴妃的聲音尖利刺耳,帶著哭腔和恨意拽著沈穗兒是衣襟劇烈搖晃,“你這個毒婦!賤人!你害死了我的皇兒!你讓他來不及看看這世間就沒了!你怎麼還敢?!怎麼還敢拿他的死來做文章!在這里惺惺作態抄什麼佛經!你是寫給誰看?寫給皇上看嗎?!你想用我兒的血淚為你鋪路,重新邀寵嗎?!你做夢!”
她越說越激動,猛地揮手將案上的經卷掃落在地,墨汁濺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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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穗兒在她闖進來時便已放下筆,此刻靜靜站著,承受著林貴妃的怒火。
她沒有辯解,也沒有像對藏情之那樣用言語反擊,只是眼神復雜地看著眼前這個同樣被命運玩弄、卻渾然不覺的可憐女人。
林貴妃,就像《甄剨鶠@防 幕 沂老院眨 願窠咀藎 弁醵 柚 虜刈諾氖塹弁醯募傻 慵啤 br />
她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後宮任何一個女人能動手腳害死的,真正容不下那個孩子的,是龍椅上那位權衡利弊的皇帝。
而她沈穗兒,恰如那個被推出來背了黑鍋的端妃。皇帝需要一個人來承受林貴妃和林家的怒火,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平息風波,同時削弱林家的氣焰。
失寵卻曾有過恩寵、有爭寵動機卻無強大母族支撐的她,成了最完美的棋子。
“你說話啊!你狡辯啊!你不是最能言善辯了嗎?”林貴妃見她不語,更是怒極,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你以為你不說話就行了嗎?你欠我孩子一條命!沈穗兒,我絕不會放過你!只要我林家在一日,你就永世不得超生!”
沈穗兒的衣襟被扯得凌亂,她依舊沉默。她能說什麼?告訴她真相?
說害死你孩子的其實是你的枕邊人、你倚仗的君王?那只會讓林貴妃陷入更瘋狂的境地,甚至可能牽連整個林家遭至滅頂之災。
皇帝既然選擇了這種方式,就絕不會允許真相被揭穿。
她看著林貴妃痛徹心扉的模樣,那雙美麗的眼楮里只有對她這個“凶手”的恨,全然看不見背後真正的陰影。
最終,沈穗兒只是極輕地嘆了一口氣,聲音低啞“貴妃娘娘,保重身子。”
這句話,听在林貴妃耳里,無疑是虛偽至極的嘲諷。
“保重?哈哈哈……”林貴妃淒厲地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沈穗兒,你等著!我會讓你付出代價!千倍百倍的代價!”
她狠狠推開沈穗兒,因用力過猛,自己踉蹌了一下,被身後的宮女慌忙扶住。她最後剜了沈穗兒一眼,那眼神怨毒得仿佛要將她剝皮抽筋,然後才在宮人的簇擁下,帶著一身未能宣泄完全的悲憤,離開了冷宮。
殿內重歸寂靜,只剩下滿地狼藉。
一直隱在暗處看戲的藏情之緩緩踱步出來,看著沈穗兒默默整理被弄亂的桌案,嗤笑道“真是好大一口鍋。沈穗兒,這滋味如何?替你的好陛下背了這謀害皇嗣的滔天罪名。”
沈穗兒撿起一張被墨汁污損的經卷,輕輕撫平,語氣听不出情緒“陛下聖明,自有決斷。”
藏情之挑眉“哦?現在倒學會忠君體國了?剛才怎麼不告訴那位貴妃娘娘,真正下手的是誰?”
沈穗兒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藏公子是覺得,我活得太長了麼?”
告訴林貴妃真相,等于同時挑戰皇帝和林家的底線,死路一條,而且會死得很難看。
藏情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享受看沈穗兒吃癟的樣子。但他發現,即使在這種時候,沈穗兒眼中依舊沒有恐慌或委屈,只有一種深沉的、看透一切的冷靜。
她不是在忍辱負重,她是在等待?
“你究竟在盤算什麼?”藏情之忍不住再次問道。
沈穗兒將那張污損的經卷湊到燈燭上,火苗躥起,很快將其吞噬。
“抄經啊。”她看著跳動的火焰,輕聲回答,仿佛這就是全部答案。
火光映照著她的側臉,明暗不定。
冷宮之外,林貴妃的哭聲和詛咒似乎還在回蕩;皇宮深處,皇帝或許正為自己的“英明決斷”而滿意;各宮妃嬪或許還在議論著這場鬧劇……
而沈穗兒,只是安靜地燒掉了那張被玷污的紙。
真相往往是最無用的東西。
在這深宮之中,能活下去、並且活到最後的人,靠的從來不是真相。
這口又大又圓的黑鍋,她現在不僅得背還得背穩了,但她早晚會把這鍋扔回去砸死那個姓君的。
藏情之:“沈穗兒,你想不想出冷宮?我可以……”
沈穗兒听都沒听完,“不想。你不可以。”
劇情中的既定主線是無法改變的,這三年她無論如何都出不去,但這三年她無論如何都死不了。現在冷宮完全就是一個讓她自由養成、發育、探索的新手村,還附贈“新手保護卡”。
這才是真正的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了你,也殺不了你。
所以……繼續放血……再加點朱砂攪拌。之前真真實實拿血抄經其實只是為了牽動藏情之的情緒,現在沒必要了,拿朱砂拌拌就行了。
剛到門口的李公公看見那滿滿一缽的“血”,趕忙上前:“我的祖宗哎,您不心疼自己的性命,也該心疼心疼奴才和趙公公的性命吧。皇上可是吩咐了……”
沈穗兒將手用衣袖掩去:“李公公你還行,趙公公就算了。”
李公公:“……其實奴才也是這麼想的,誰管他呀?奴才這不是怕光說自己一個人,太丟人了,才拉著趙公公一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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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貴妃的恨意並未因那日的宣泄而平息,反而在痛苦中發酵。她再次闖入冷宮,這一次,帶了幾個粗壯的婆子。
“沈穗兒,本宮今日便要你嘗嘗苦頭!”她美目含煞,下令道,“給本宮掌嘴!打到她牙齒掉光為止!”
婆子們上前,卻被沈穗兒一個平靜的眼神止住。
沈穗兒沒有看那些婆子,只是望向林貴妃的目光里沒有恐懼,也沒有挑釁,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包容和理解,仿佛在看一個鬧別扭的孩子。
“娘娘,”她聲音輕柔,像怕驚擾了什麼,“若打我能讓您好受些,便打吧。”
她這般姿態,倒讓林貴妃和婆子們都愣住了。預想中的哭喊、辯解、掙扎一樣都沒有。沈穗兒甚至微微揚起了臉,閉上了眼楮,一副全然接受的模樣。
那蒼白的面容,縴細的脖頸,有種易碎的美感。尤其是她閉眼時,長睫投下的陰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憂郁,竟與林貴妃內心深處那份無法排遣的哀傷隱隱共鳴。
林貴妃的手抬起,卻遲遲落不下去。她想象中的報復不是這樣的!她想要看到沈穗兒狼狽求饒,想要看到她痛哭流涕!
而不是這樣這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而顯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潑婦!
(藏情之:貴妃,你懂我。)
“都給本宮滾出去!”林貴妃突然對婆子們吼道。
婆子們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殿內又只剩下兩人。
“沈穗兒,你那什麼眼神?憐憫?你一個冷宮的廢人也敢對本宮露出這種眼神?”林貴妃胸口瞪著沈穗兒。“信不信本宮剜了你的眼楮?”
沈穗兒緩緩睜開眼,眼神依舊平靜,甚至抬手倒了一杯冷茶,推到她面前。
“娘娘,潤潤喉吧。”語氣自然得仿佛她們只是尋常敘舊。“冷宮茶水粗陋,見怪。”
林貴妃一抬手鬼使神差地沒有打翻那杯茶。她看著沈穗兒指尖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痕。
看著案上那些刺目的血色佛經,再看看沈穗兒那雙仿佛能吸納所有情緒、深不見底的眼眸……
“你別以為這樣就算了!”林貴妃色厲內荏地斥道,聲音卻低了許多,“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她竟有些倉惶地轉身走了,仿佛再多待一刻,就會被那種詭異的平靜吞噬。
此後,林貴妃來冷宮的次數越發頻繁。
她有時是來怒斥的,罵著罵著,卻發現沈穗兒總能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題引開,或者用一句輕飄飄的話,戳中她內心不為人知的柔軟和寂寞。
她有時什麼也不說,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沈穗兒抄經。看著那縴細的手指執著筆,手腕穩定,側臉在燈光下顯得專注而柔和。
“裝什麼呀?假惺惺,”林貴妃會冷不丁開口嘲諷,“誰要你的破經?別髒了我九泉之下的皇兒的眼。”
“冷宮無聊,娘娘若見我抄經心煩也可以給我找點別的事做。比如杖責罰跪……”
林貴妃:“你以為本宮不敢?”
沈穗兒筆尖不停,頭也不抬地輕聲回了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不是抄給任何人看的,是抄給我自己的心安。”
抄佛經我的威望值會蹭蹭上漲啊。
林貴妃噎住,心里更加別扭她人真好,不,她是毒婦!她怎麼能這麼好說話?不,她害了我的孩子!不能被她這無害的外表迷惑!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冷宮仿佛有一種魔力,沈穗兒身上更有一種魔力。在這里,沒有巴結奉承,沒有勾心斗角,甚至沒有皇帝。
林貴妃的到來不再伴隨著歇斯底里的怒罵。有時,她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看著沈穗兒抄寫那些她口中“假惺惺”的佛經。看著那工整的字跡,看著那偶爾因舊傷疼痛而微微顫抖卻依舊穩定的手腕。
“裝什麼呀?”林貴妃會冷不丁地開口,語氣硬邦邦的,“假惺惺的毒婦。”
沈穗兒通常不答,只是筆尖稍頓,然後繼續書寫。
偶爾,她會輕輕推過一盞剛沏好的、溫度恰好的露水茶,或者一塊看起來還算干淨的點心,“罵累了吧?歇會兒。”
林貴妃咬牙:“沈穗兒!”
林貴妃嘴上說著“誰要吃你的東西”,但有時鬼使神差地,她會接過來,默默吃掉。
茶水的溫熱和點心的甜軟,似乎能暫時驅散她心底那冰封的寒意。
一個“害死”她孩子的仇人,卻詭異地能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和陪伴。要知道就算是她家中人也沒這麼好的耐心一直縱容她的無理取鬧。
沈穗兒當然平靜,她面對藏情之都能平靜到逼對方懷疑人生,林貴妃的刁難和辱罵在她眼里跟一個小孩子鬧脾氣沒區別。
她們甚至會偶爾聊起御花園的某株牡丹,或是某道點心的滋味。
每當這種時候,林貴妃都會猛地驚醒,痛斥自己,然後更加惡劣地對待沈穗兒,試圖找回那份恨意。
可沈穗兒仿佛能包容一切,用一種近乎“平靜的瘋癲”態度,照單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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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關系,扭曲卻又莫名和諧。
藏情之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感覺自己的認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他看著林貴妃從喊打喊殺到如今時不時跑來“靜坐”,看著沈穗兒游刃有余地“安撫”著這位苦主,終于再次忍不住現身。
“沈穗兒!”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聲音,“你勾引那個不男不女的小太監還不夠,現在連皇帝的女人都不放過?你到底想干什麼?”
沈穗兒正將一碟新做的簡易花糕推向有些走神的林貴妃,林貴妃下意識地拿了起來,聞言,側頭看向藏情之,眼神無辜又帶著點看傻子的意味,“這是誰呀?你情夫?”
沈穗兒語氣平淡,“跟娘娘一樣的仇家。今日娘娘就先回去吧。”
林貴妃看著不像好人的藏情之,竟有幾分心虛,趕緊離開。走到門外時又忍不住想折回去,那毒婦不會有事吧?
室內,藏情之“現在可以回答了嗎?皇帝知道他的貴妃快被你拐跑了嗎?!嗯?”
沈穗兒慢悠悠地補充道“知道得早,死得早。”
藏情之“……”
他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沈穗兒口中的“他”指的是皇帝,而“死得早”……這女人是在咒皇帝死?還是暗示著什麼?
趴在門邊听的林貴妃也听到了,拿著花糕的手一頓,疑惑地從門縫往里看,似乎沒太明白。結合剛剛那男人的話……沈穗兒在勾引我?
她晃了晃腦子,不可能不可能。
“娘娘想听就直接進來吧。”沈穗兒卻已轉回頭,對林貴妃微微一笑,笑容淺淡卻莫名惑人“娘娘嘗嘗?冷宮沒什麼好東西,唯有這點心意。”
林貴妃看著她的笑容,竟一時忘了追問,下意識地咬了一口花糕。
藏情之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只覺得一股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這冷宮,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沈穗兒,你真是好樣的!
看他無意間看見了沈穗兒的眼楮,他瞳孔微縮,盯著沈穗兒那雙深不見底的眼楮,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她所圖謀的,恐怕遠比他想象的還要驚人得多。
她不是在爭寵,她是在掘墓。
而那位看似被“勾引”的林貴妃,恐怕也只是她棋盤上另一顆命運相似的棋子。
作為“前世仇家”,藏情之哪會讓沈穗兒計劃順利?
他決定撕開沈穗兒的偽裝,袖風凌厲一掃!
“嘩啦—— 當!”
沈穗兒案幾上的棋盤被整個掀翻!黑白玉子濺落一地,滾得到處都是。
這棋盤是她近日唯一消遣,棋子溫潤,她時常自己與自己對弈。
變故突生,林貴妃嚇了一跳,驚愕地看向滿臉戾氣的藏情之。這人這般明目張膽,似乎一點也不怕引起侍衛的注意,到底是什麼來頭?
沈穗兒似乎也受了驚嚇,身體幾不可查地輕顫了一下,但她第一時間不是去看自己被毀的棋盤,而是下意識地側身,微微擋在了林貴妃身前,是一個保護的姿態。
雖然微不足道,卻讓林貴妃心頭莫名一暖。
藏情之心梗:你還演上了?你怕?我信你個鬼!
藏情之指著滿地狼藉,對著林貴妃冷笑“貴妃娘娘還在做夢呢?你真以為這個女人心如止水,誠心懺悔?看看!她還有閑心在此博弈!她腦子里無時無刻不在算計!包括算計著你!她對你所有的好,所有的溫言軟語,都不過是她棋局里的一步!”
林貴妃怔住,看向沈穗兒。
只見沈穗兒緩緩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緒。她沉默地蹲下身,默默地去撿拾那些散落的棋子,側影單薄而隱忍。
她撿起一顆白子,指尖輕輕摩挲著,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疲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藏公子……說得對。”
藏情之和林貴妃同時一怔,她竟然直接承認了?!都不試圖狡辯嗎?
但緊接著,她話鋒微妙一轉,語氣帶著一種認命般的蒼涼“我確實……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活下去。在這冷宮里,無人庇護,動輒得咎。昔日仇怨找上門,我只能忍著;莫名擔了天大的罪名,我也只能受著。或許在藏公子看來,我呼吸都是錯,存在本身就是算計吧。”
她抬起眼,看向林貴妃,眼神清澈卻帶著一絲脆弱,那是一種“我確實不完美,但我真的盡力了”的神情。
“這棋盤,不過是偶爾偷得浮生半日閑,讓自己暫時忘卻煩惱的玩意兒罷了。毀了……便毀了吧。”她說著,將撿起的幾顆棋子輕輕放入盒中,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什麼珍寶,更反襯出藏情之的粗暴。
林貴妃看著這一幕,再回想藏情之剛才那番“挑撥離間”的言論,以及他出現時那駭人的氣勢,心中天平瞬間傾斜!
這男人!不僅突然出現嚇人,毀人東西,還言辭惡毒地挑撥離間!他甚至……林貴妃想起藏情之之前掐過沈穗兒下巴、撕過她衣服,那夜她本想去找沈穗兒麻煩的,卻撞上那麼一出,那時她巴不得沈穗兒倒霉哪會出面打斷,雖然她只看了一半就跑了,但都那樣了,怎麼可能什麼都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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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剛剛才說了句“情夫”。
對沈穗兒動手動腳!而沈穗兒呢?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默默忍受!忍受這個男人的欺凌,忍受自己的怒火!她就像一個吞下所有艱難委屈,卻依舊努力保持平靜……沈穗兒是欠了她的,她才是債主!這些人都是“趁火打劫”的!
“你放肆!”林貴妃猛地站起身,對著藏情之怒目而視,“哪里來的狂徒!竟敢在宮中撒野!還敢污蔑穗兒!你給我滾出去!”她甚至用了“穗兒”這個稱呼。
藏情之看著沈穗兒那副“清冷白蓮受氣包”的模樣,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眼瞎……”
“夠了!”林貴妃根本听不進去,“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在這里無理取鬧!滾!再不滾本宮就叫皇上來了!”
藏情之忽然意識到什麼,指著沈穗兒,手指都在發抖“沈穗兒!你!你好樣的!你又算計我?!”
沈穗兒微微偏過頭,避開他的手指,低聲對林貴妃道“娘娘息怒,不必為了我與他沖突,他,他脾氣不太好,惹急了怕是……”語氣里滿是擔憂和為林貴妃考慮。
林貴妃更覺沈穗兒善良隱忍,而對藏情之觀感差到極點“怕什麼!本宮倒要看看他能如何!”
藏情之看著這兩個女人,一個怒火沖天卻被當槍使,一個裝得無辜可憐實則滿肚子壞水,他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
“沈穗兒!你是人嗎?!你的心眼子比馬蜂窩還多!!”他怒吼一聲,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會被沈穗兒利用得更徹底,只能帶著一身的暴躁和憋屈,再次狼狽地拂袖而去。
身後,還傳來林貴妃的安慰“毒……”婦。
她意識到不對,干巴巴地說,“沈穗兒,本宮斷不會讓這等狂徒再欺辱你!再怎麼說……”貴妃找補,“往日同為妃嬪,本宮也叫過你幾聲‘妹妹’。”
沈穗兒輕輕“嗯”了一聲,低眉順眼。
在林貴妃看不到的角度,她嘴角極快地彎了一下。
藏情之,多謝助攻。
她早就料到以藏情之的性格,遲早會忍不住跳出來破壞。她甚至預判了他會選擇在她與貴妃關系稍微緩和時發難,以求最大效果。
于是,她正好借力打力,利用他的“破壞”和“指控”,反而更加凸顯自己的“隱忍”和“無辜”,成功激起了林貴妃的保護欲和同情心,將她們之間那種微妙的“共情”聯系得更緊。
我預判了你預判了我的行為後會采取的行動,並且小小地利用了一下,來增進我和目標人物的感情。
而藏情之發現自己中計後,又加上貴妃自己“不識好歹”,藏情之氣憤之余日後肯定不會再提醒她,他只會眼睜睜地看著林貴妃自食惡果,悔不當初。這也就方便了她布局。
貴妃好感:50(知心)
冷宮博弈,無聲無息,卻步步驚心。
藏情之,你還是太沖動了點。自負過頭,你的腦子配不上你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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