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華山，皇宮大內，養心殿。
身材壯碩魁梧的丁仁，矗立在台階下面，低頭不語，紋風不動，額頭微微發汗。
上面的朱皇帝，則是癱坐在龍椅上，眯著眼，同樣是一動不動，仿佛跟睡著了一般。
又過了一會兒，朱皇帝的嘴角微張，緩緩吐出幾個字︰
“好了”
“下去吧”
然後，又不動了，當真跟睡著了一般。
“諾”
“末將告退”
丁仁早就待不下去了，听到後如獲大赦，立馬單膝跪地，沉聲應諾。
然後，趕緊爬起來，小步快走疾行，快步離開這個大殿。
是啊，今晚的氣氛，太詭異了啊，有點吃不消。
剛開始，朝中所有的重臣，各地的封疆大吏，都一起開會密議，內容誰都不知道。
現在，又單獨讓他一個人匯報，這些重臣的陰暗事，太反常了啊。
伴君如伴虎，聖心如淵，丁仁算是品嘗了這個味道，肝膽俱裂，翻江倒海啊。
“哎”
腳步聲漸漸離去，朱皇帝緩緩睜開龍眼，深嘆一口老仙氣啊。
說實在的，他也不想這麼干啊，迫不得已而為之。
這個天下的主旋律，並不是忠君愛國，也沒有忠貞之士遍地走。
世道紛亂，禮崩樂壞、綱常淪喪、武夫當道，權臣橫行。
騎牆賣隊友，弒君殺皇，誰才是真正的心腹呢，這是個大問題啊。
馬上就要東征北伐了，遠離自己的根據地，朱皇帝心里沒底啊。
理論上，朝廷是不存在問題的。
畢竟，朱皇帝帶走了那麼多的軍隊，十幾萬精兵，足夠橫掃一切牛鬼蛇神。
但是，人心叵測，人心難測，人心不足蛇吞象，剖心剖肝，也搞不懂誰忠誰奸。
尚可喜，很明顯就是不服輸。
有心無力，絞盡腦汁，挖空心思鑽營，所有的女眷，都是他的棋子。
永昌楊氏，有權有勢還有錢。
照樣勾連一大堆，商人，豪強，軍中將校，一個都不放過。
說實在的，朱皇帝都有點後悔了，應該把楊昌彥丟到廣東去，遠離雲滇這個老巢。
黔國公府，同樣不服氣。
之所以變的老實了，那是朱皇帝敲掉了川滇黔土司，拔掉了黔國公府的基本盤。
李晉王，以前是一個比較純粹的將軍，現在也快成了老油條。
聯絡通信舊部，尤其是兵部的龔銘，這一點，就已經觸踫了朱皇帝的底線思維。
廣國公府，已經開始經商了，插手海貿，喜歡撈錢了。
人都是這樣，永遠不會滿足于現狀，朱皇帝也是這種人，有權了，就想要更多的錢財。
至于夔東的那些國公爺，只是沒辦法而已，遠離了根據地。
朱皇帝肯定也相信，時間一長，他們也要慢慢搞事的，不可能安于現狀。
當然了，最讓人放心的人，還是岷王府集團，老叔公父子。
老叔公，滿頭華發，應該是看透世道了，能經得起誘惑。
至于皇叔朱 正，現在是老實，有老叔公壓著，將來就不知道了，得等一等看著。
“老臣馬吉翔”
“叩見陛下，陛下聖安”
就在朱皇帝陷入沉思冥想的時候，耳朵里就傳來了馬吉翔的聲音，帶著一絲絲的諂媚和謹慎。
“起來吧”
眯著龍眼的朱皇帝，懶得廢話客氣，嘴角糯糯，吐出兩個字。
此間就三個人，小李子是近侍核心，能有什麼好顧忌的啊。
“說一說吧”
“這幾個月，內外朝臣，文武勛貴，有什麼異動異常”
“朕要听實話，別打什麼馬虎眼”
還是老規矩，直接發問，朱皇帝還是關心自己的基本盤。
錦衣衛主外，主要重心在軍事上，情報刺探，刺殺和反間諜。
東廠主內，主要重心就在內部，真正的監視朝廷，查證不法之事。
當然了，實際操作中，這兩家機構，很多都是職能疊加重復，有功勞誰不想搶佔啊。
“老臣不敢”
“老臣謹遵聖俞”
老辣的馬吉翔，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慌亂，磕頭回應一句。
然後，緩緩站起來，準備回話了。
這種獨自奏對，在永歷朝的時候，他就經常這麼干，氣氛熟悉的很。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秘辛密事，東廠的分內事。
當然了，上面的皇帝，換了一個武夫皇帝，他也不敢作死亂來。
“回稟陛下”
“老臣先說一說，那些廢黜降爵的勛貴舊臣”
“其一，是朝廷的宗室”
“以廢韓王朱 溧為首，廢松滋王朱儼鎦，廢東安王朱盛蒗，廢東安王朱盛蒗等等”
“這些宗室，心懷怨念，憤憤不平，時常聚在一起，對陛下出言不遜，散播一些非人臣之言”
“其二，是廢黜降爵的朝廷勛貴”
“德耶謬伯馮昌，年僅13歲，幼稚小兒一個”
“因其未能襲封慶陽王的爵位，一直心存不滿，滿口惡語，張口就罵”
“還有廢西寧侯李國柱，廢東鄉侯楊秉胤，廢綏寧伯蒲纓等等，也是差不多的態度”
“其三，是先帝的舊臣，被廢黜罷官的一些人”
“前吏部右侍郎楊士廉，前兵部右侍郎金簡，前光祿寺少卿裴優，前右都御史裴廷楷等等”
“他們這些人，經常暗地里，聚集在一起，抨擊朝政時政，惡語連連，滿嘴胡說八道”
、、、
嘩嘩嘩的一大堆，陰狠毒辣的馬吉翔，一股腦的丟出一大堆名單。
開玩笑，他以前干的是首輔啊，大明朝廷的一把手，即便是名義上的，那也是老狐狸。
不用猜都知道，朱皇帝到底想听啥東西。
奸臣佞臣，不就是這樣嘛，挑一些皇帝想听的，喜歡听的東西，其他的都是浮雲啊。
他可不是小年輕丁仁，毛都沒長齊的小家伙，問啥回答啥，蠢貨莽夫傻帽一個，沒得輕重。
這時候，丟出一大堆垃圾，多好的效忠獻媚機會啊，管他們是不是以前的同僚，還是親朋故友啊。
“呵呵”
果不其然，上面的朱皇帝，臉色微變，龍眼一睜，嘴角上揚，呵呵冷笑道︰
“好啊”
“好的很”
“死撲街，娘希匹”
“一群不知死活的狗東西”
“給臉不要臉，蹬鼻子上臉”
“呵呵”
“體面人，陰陽人”
“既然臉都不要了，那留著狗命干啥子”
、、、
冷言冷語，目光陰鷙，寒光閃閃，朱皇帝當真是火冒三丈，滿口噴火。
他媽的，當初登基的時候，敲掉這幫人的官職，勛爵，並沒有弄死，也許就是個大錯誤啊。
這他媽的，還是人心的問題，人心叵測，人心不足，貪得無厭。
兩世為人的朱皇帝，對待這幫人永歷朝的舊臣，算是夠隱忍了，也做到了仁至義盡。
畢竟，大家都是體面人，彼此算是留一個體面。
如今，這幫人不想要體面臉面，那就沒必要留下狗命了，浪費糧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