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中華元年,三月初五,深夜時分
大江南,甦州府城,北城滿城,拙政園,將軍府,偌大的會客廳。
“哎”
看著一臉嚴肅的祖永烈,緊張的看著自己。
兩鬢斑白的吳三風,深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
“大佷子啊”
“如果是你口中的事情”
“你以為,老夫會千里迢迢的跑過來?一封書信不夠嗎?”
“又或是,你們都猜到了,卻是不敢說啊”
“是不是啊,李先生?”
說罷,這個老狐狸,還特意看了一眼,後面的幕僚李成益。
是的,在他眼里,三更半夜的,遮頭蓋臉,偷偷摸摸的跑到這個地方,肯定是見不得的秘事啊。
“呃、、”
被反問的祖永烈,眉頭陷得更深了,支支吾吾的,硬是說不出話來。
又看了看身後的幕僚,後者也是一頭的霧水,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猜不出來啊。
“世叔啊”
“你老啊,就別兜圈子了”
“說吧,是不是應熊老弟出事了?”
“又或是,明賊突破了漢中,打下了西安?”
“不可能啊”
“現在的明賊子,是翻身了”
“但是,以他們的實力,殺進關中,應該不至于啊”
“漢中,秦嶺,羊腸小道,沒那麼快,沒那個可能的啊”
、、、
說到這里,一臉迷惑的祖永烈,又停頓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半響後,臉色變的更加凝重了,抬頭仔細看著一下吳三風,搖頭沉重的說道︰
“至于你說那個”
“就別開玩笑了,咱們是什麼人啊”
“咱們都是遼東人,做了半輩子的廝殺漢”
“再有一點”
“去年,平西王慘死在滇西,幾萬遼東將士,全軍覆滅啊”
“還有,咱的大伯父,幾千祖氏嫡系心腹,也全折在明軍手里”
“十幾年來,殺來殺去,廝殺的沒完沒了”
、、、
說著說著,這個老武夫殺胚,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甚至是,臉色也開始變了,口中的明賊子,也變成了明軍。
是的,他發現了大問題,眼前的吳三風,竟然是一臉的平靜,太反常了啊。
沒錯的,他口中的事情,還有吳三風剛才說的,其實是指明賊,明軍那邊的問題。
沒辦法,他們這些遼東將門軍閥,祖氏和吳氏,跟曾經的大明王朝,糾葛太深了。
可以說,沒有大明王朝,也就不存在遼東將門,尤其是後期的遼東軍閥。
但是,他們遼東將門,也慘啊,淒慘無比。
當初,投降滿清韃子以後,他們的嫡系軍隊,就被收編整編了,打散了不少。
遼東祖氏,這十幾年來,被打壓慘了啊,一直圈禁在京畿之地。
遼東吳氏,新一代的遼東扛把子,唯一的遼東軍事集團,可惜啊,那就更慘了。
去年,一場磨盤山之戰,這個吳氏軍團,全部被團滅,扛把子平西王,身死道滅。
連帶著,把祖氏的扛把子,領頭人祖澤潤,還有祖氏的三千嫡系,也全死在了磨盤山。
如此大的仇恨,可謂是不共戴天啊。
所以說,遼東軍閥出身的祖永烈,即便是賣隊友的高手,也想不到哪一方面去。
“哎”
看到眼前的祖永烈,好似發現了一點端倪。
老武夫吳三風,又搖了搖頭,深嘆一口氣,眼神中帶著一絲絲的落寞和無奈。
“怎麼說呢”
“大佷子啊”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
祖永烈的話,他何嘗又不知道呢。
痛苦,痛恨,雪恥,又是無可奈何。
是的,他的弟弟,平西王吳三桂,還有兩萬多嫡系,全折在了磨盤山。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老辣的朱皇帝,給出了更大更多的籌碼,引誘漢中的吳氏啊。
一個吳阿珂,變成了大明的皇妃,還有幾千的舊部舊將,變成了朱皇帝的嫡系軍隊。
他吳三風,活了一輩子,廝殺了一輩子,就沒見過如此狠辣的人。
他又不是腦殘,總不能為了吳三桂的陣亡和仇恨,斷送吳氏家族的全部希望吧。
更何況,現在的滿清韃子,已經不再是強橫強勢,天下無敵手,變的日漸頹廢啊。
如果說,朱皇帝的軍隊,徹底干掉了滿清,光復了整個華夏。
他們吳氏的勢力,肯定比曾經的遼東將門,更加強大的,封侯拜將,板上釘釘的。
“呵呵、、”
“不瞞你說吧”
“漢中,關中,西安,沒有事”
“吳氏上下,滿門幾十口,也全都沒事”
“不過”
“吳氏分家了”
“應熊,還是廣陵公,待在西安”
“應麒,則是跟著老夫、、”
、、、
說到這里,老狐狸吳三風,就停下了嘴巴子,留給驚詫的祖永烈,好好消化一下。
沒錯的,一個吳氏家族分家,這個消息,就足夠祖氏發蒙了。
“啊、哈、、”
果不其然,剛剛坐下去的祖永烈,再次驚呼,猛的躥起來。
好在一點,他身後的義子祖承旺,眼疾手快,用膝蓋頂住了太師椅,不如又得翻了。
“什麼?”
“分家分戶?”
“吳世叔,你這是在開玩笑嗎?”
“咱們是遼東將門啊,幾百年的家族,你們竟然分家??”
“你是瘋了嗎?還是應熊老弟瘋了??要死人的啊”
、、、
此時此刻,祖永烈不知道,吳氏到底有沒有瘋。
反正,听到這個消息的他,已經快要嚇瘋了。
封建王朝,世家士族,為何能傳承幾百年,甚至是上千年。
歸根結底,就是家族團結,有核心凝聚力,能聚集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
所以說,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一個傳世的家族,是不存在分家分戶的可能。
當然了,要分家可以,分戶也可以,直接逐出族譜,死遠點就是了。
但是,祖永烈又不能發瘋,還得更加小心謹慎了。
沒錯的,吳三風的態度和表情,就決定了一些可能。
要知道,大西南的明賊皇帝,是親手干掉了平西王。
還有祖永烈的大伯父祖澤潤,兩萬多遼東兵將啊,是主力中的精銳啊。
就這個仇恨,吳三風竟然一臉的淡定,沒有氣急敗壞,怒目圓睜,破口大罵。
“咳咳、、”
看著一臉凝重,又帶著一絲絲戒備的祖永烈。
老辣的老狐狸吳三風,也就不再掩飾了,重重的咳了兩聲。
猛的站起來,看著祖永烈,還有他身後的幾個人,鄭重的開口說道︰
“大佷子”
“李先生,兩位將軍”
“老夫在這里,再鄭重的介紹一下吧”
“老夫,現在是大明王朝,五軍都督府,中軍的右都督”
、、、
說罷,這個老狐狸,兩手一攤,看著幾個滿清的大將,光棍淡定的很。
是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就沒必要隱藏了。
擺開陣勢,坦坦蕩蕩,光明正大的亮出身份來。
他倒是要看一看,眼前的祖永烈,到底能拿他怎麼樣,是不是刀劍相向,砍頭剁首。
“鏘鐺”
不出意外,不待祖永烈反應過來。
他身後的祖承旺,還有唐平身後的祖承勇,直接拔出了鋼刀。
死死盯著眼前的吳三風和唐平,虎視眈眈,殺氣凜凜。
大有一言不合,就直接沖過去,手起刀落,砍頭剁首,獻上邀功。
“啊、、”
“蹬、蹬蹬、、”
果不其然,廝殺半輩子的祖永烈,直接崩潰了。
驚呼驚爆,目瞪口呆,牛眼子暴睜,甚至要爆眶噴出來似的。
臉色慘白,一步步的,蹬蹬蹬的,不自覺的往後退去。
同時抬起頭,渾身抖如糠篩,顫抖的指著吳三風,口中哆哆嗦嗦的說道︰
“你、、你、、”
“大、、大、、大明?”
“五軍,五軍都督府,右都督?”
、、、
就這麼的,一步步往後退,最後一大屁股,跌坐到太師椅上。
渾身僵硬,頭皮發麻,雙目無神,兩眼空洞,陷入了呆滯瘋狂狀態。
是啊,太炸裂了,五髒六腑,都快要炸裂了。
這怎麼可能呢,生死大仇啊,即便是遼東軍閥出身的祖永烈,也徹底顛覆了認知。
“平西王啊”
“吳世叔啊”
“大伯父啊”
“幾萬條人命啊”
“怎麼就能降明了啊”
“呵呵”
“還他媽的,中軍右都督”
“見鬼了,老子肯定是在做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瘋了,瘋了、、、”
、、、
癱坐在太師椅上的寧海將軍,徹底魔怔了。
顫抖的大鐵手,死死抱著腦袋,拽緊頭上的豬尾巴辮子,喃喃自語中。
是啊,此時此刻的他,即便是把腦漿屎摳出來,也猜不到這個結果,更是想不通的。
太瘋狂了啊,世代功勛的遼東將門,投降滿清,本就是萬惡不赦,是大明的死敵。
同樣,去年的磨盤山一戰,遼東將門的精華,一戰而沒,扛把子吳三桂,都被朱皇帝剁碎了。
可以想象,這里面的仇怨,是真正的血海深仇啊。
“咳咳、、”
就在這時,整個大廳,陷入死寂的時候。
寧海將軍的身後,幕僚李成益,很及時的,重重咳了兩聲。
沒錯的,這個老辣的文臣,這是在提醒主位上的祖永烈,別再嘀嘀咕咕了,沒屁用的。
這就是文臣幕僚的好處,總是比較淡定從容,關鍵的時候,能穩得住局面。
幕僚李成益,跟了祖氏幾十年,早就看透了遼東軍閥的德性。
利益為先,風吹兩邊倒,騎牆賣隊友的高手,血脈里的優良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