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哀歌

第397章 寒灶麥香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癲參偬y本章︰第397章 寒灶麥香

    寒氣無孔不入,他下意識地裹緊身上那件單薄的葛衣,挪開腳,避開地上的水窪,小心翼翼地將膝頭幾片殘破竹簡移到唯一干燥的角落。

    他手中的竹簡邊緣磨損得厲害,字跡模糊,但那是他僅有的“典籍”。

    還是上次集市上,用幫人扛了三天麻袋換來的蟻鼻錢,從一個收破爛的老叟筐底翻撿出來的寶貝。

    此刻,竹簡上依稀還能辨出幾個“法”、“令”、“刑”等字樣。

    這正是百家大會上,那位秦國左庶長口中,那足以改變天地秩序的力量。

    油燈的火苗,在穿隙而入的寒風里劇烈搖晃,將他枯瘦的影子投在滲水斑駁的泥牆上。

    “法者...國之權衡也...”

    他艱難地辨認著,聲音干澀沙啞,在淒冷的雨夜里微不可聞。

    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風雨,屋內是刺骨的寒氣和絕望的貧窮。

    然而,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秦臻那日清亮如金石、回蕩在空曠墨社大廳的聲音,又一次穿透風雨,清晰地撞入他的腦海︰“法者,天下之程式也,萬事之儀表也……唯有以法為綱,方能定天下之亂,止百姓之苦!”

    當時,他擠在人群中,望著秦臻舌戰群儒,兵墨道儒縱橫各家,皆不能撼動其分毫。

    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他猛地攥緊了那片冰涼沉重的竹簡。

    那個遙遠秦國描繪的景象,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黎庶安居樂業,各安其位,賞罰分明...成了這茅屋里唯一的熱源,灼燙著他冰冷的心口。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雨腥和泥土腐敗的氣息,努力挺直了瘦弱的脊背。

    雨,不知何時停了。

    他蜷縮在破席上,半夢半醒間只覺得寒氣像無數細針扎進骨頭縫里。

    一個激靈,他猛地睜開眼。

    天光尚未亮透,昏暗的茅屋里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暖暖的、帶著谷物炙烤後的焦香。

    他疑惑地抽了抽鼻子,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土灶的方向。

    只見冰冷的灶膛里,一層薄薄的灰燼之上,赫然躺著三個麥餅!

    焦黃的外皮上還沾著零星的灰燼,散發著溫熱的氣息,顯然是剛放進來不久。

    見此,他饑餓的腸胃,瞬間發出了抗議。

    幾乎是撲了過去,他抓起餅子,直接狼吞虎咽起來。

    直到半個餅子下肚,他才猛然意識到什麼,動作僵住了。

    他抬起頭,警惕而茫然地掃視著這個破敗、一目了然的家徒四壁之地……

    誰?誰能在他睡熟時無聲無息地進來,留下食物?

    他的目光緩緩移動,最終落在那塊墊著破竹簡的木板上。

    一本卷著的嶄新簡冊,不知何時靜靜地躺在那里。

    少年屏住呼吸,手指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小心翼翼地解開皮繩。

    竹簡在腿上鋪開,清晰有力的墨跡映入眼簾  是《商君書》!

    這三個字,在他腦中炸開。

    這正是秦臻在大會上反復闡釋的法家聖典,是他夢寐以求卻不敢奢望的完整典籍。

    有人來過!

    有人知道他渴求什麼!

    他猛地跳起來,一把拉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

    只見雨後的泥地上,清晰地印著幾個腳印,在濕潤的泥地里格外分明,朝著屋後那片竹林延伸而去。

    他沒有絲毫猶豫,拔腿就追。

    赤腳踩在泥水里,粗礪的碎石硌得他腳底生疼,但他全然不顧,眼楮死死盯著前方那片搖曳的綠影。

    竹林幽深,地上的腳印在靠近邊緣時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少頃,他見視野盡頭,靠近竹林深處小徑轉彎的地方,一抹青色的衣角,極快地在翠綠枝葉縫隙間一閃。

    “誰?”少年失聲大喊。

    但回應他的,只有只有風穿過竹林的唰唰聲。

    等他跌跌撞撞沖到轉彎處,前方幽靜的小徑上空空蕩蕩,只有幾只被驚飛的雀鳥。

    空氣里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雅的草木清氣,似墨香,又似某種藥草的微澀。

    他,追丟了。

    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除了無盡的綠竹,再無一個人影。

    那個留下食物和書籍的青衣人,仿佛只是他寒冷饑餓中的一個幻覺。

    待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返回茅屋後,他將《商君書》緊緊抱在懷中,仿佛抓住了這唯一的真實。

    灶膛冰冷,麥餅余溫散去。

    只有那本嶄新的竹簡,提醒他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夢境。

    是誰?他枯坐草席,一遍遍回想著那模糊衣角。

    是隱士?還是……秦先生的人?

    這個念頭燙了他一下,隨即又被按了回去......怎麼可能?

    日子,在勞作和如饑似渴的閱讀中流過。

    那本《商君書》成了他貧瘠世界里的寶藏,也成了壓在他肩頭的巨石。

    書中冰冷嚴酷的法條,字字句句撕扯著楚國鄉野的現實。

    彼時,他跟著隔壁的王叔,提著簡陋的鋤具,走向屬于里正的良田。

    里正家的稻田綠油油的,田埂修得筆直結實。

    而他們這些依附的佃戶,分到的永遠是靠近山腳、貧瘠又缺水的薄地。

    汗水浸透了他的破衣,鋤頭每一次落下,都震得他那條受過傷的右臂隱隱作痛。

    那是去年冬日替里正家修葺糧倉時,從屋頂摔下留下的舊傷。

    里正當時只瞥了一眼,罵了句“沒用的東西”,便再無人過問。

    “小崽子,動作快點,磨磨蹭蹭,想偷懶不成?”監工粗糲的呵斥聲,像鞭子一樣抽過來。

    他咬著牙,悶頭繼續揮動鋤頭。

    田地遠處,一隊鮮衣怒馬的貴人呼嘯而過,那是縣尊的儀仗。

    村口的榕樹下,幾個老者枯坐著,眼神空洞地望著遠處貴人們的車塵,低聲絮叨著今年又要加征的“助軍賦”。

    其中一個阿婆枯槁的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干癟的布包,里面是她偷偷藏下、準備給病重孫子熬藥的最後一點黍米。

    田賦、口賦、算賦、更賦......名目繁多的賦稅壓彎了所有人的脊梁。

    汗水流入眼角,刺得生疼。

    當時他直起腰,抹了一把臉,目光掠過遠處里正家高牆大院的一角,掠過貴人們卷起的煙塵,掠過榕樹下絕望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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