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地下城真是不太平，日子越過越難，這中城之湖明明還沒到封湖期，怎得就給封了？靈魚打不了，生計可怎麼維持？”
“柴老頭你還得慶幸，要不是封湖，萬一你剛進去就遇到那傳聞中的湖煞，整座湖都變成活的，能直接給你吞嘍，曾有合道強者下去打探過？嘖嘖，可真的是再也沒上來。”
幾位老人坐在湖畔的石桌旁下棋，陽光灑落，微風拂起楊柳枝條。
此地便是中城之湖，站在湖畔，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湖中心，數十萬荷葉搖曳生輝，和尋常荷葉不同，這些荷葉口徑達十多米，明顯是靈氣滋養而生的靈珍。
中城之湖位于亂區，勉強毗鄰宇街營，故而此次封湖，也是宇街營的手筆。
幾位老人繼續閑聊，渾然沒注意到，湖水正在緩慢抬升。忽然間，大風從湖心刮起，無數荷葉晃動，葉片相互踫撞，發出叮咚回音，宛如玉石。
叮咚之音響起那剎，湖水沸騰，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勢從湖底爆發，瞬間掠過整片湖面，狂暴氣浪將荷葉生生折斷，化作綠色龍卷吹向天空。
“顧老頭你他娘的烏鴉嘴，湖煞他娘來了。”
“說恁多有啥子用，跑啊！”
短短幾秒，中城之湖方圓十里，不剩一人，從上空往下看，數百道漩渦散落在湖泊各處，每道漩渦透著黝黑，如同連接深淵。
這就是湖煞，地下城內，很少有人知道成因。
就在湖煞最為猛烈之際，某棵柳樹下方，空間開裂，一位青袍男子出現。
看著暴動湖水，引寸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原地靜靜看著。他是中城之湖的守護者。
“又是你來接我。”聲音從湖底響起。靠近引寸的兩道漩渦相連，湖泊開裂，露出一條直通湖底的漫長石階。
引寸當即後退五步，躬身行禮，緊閉雙目，仿佛他不該看到這一幕。
中城之湖很深，最深處不見絲毫光亮，一位黑袍青年走出湖底黑暗，剛走出幾步，黑袍青年略微蹙眉，右腳踏出，縮地成寸，直接來到湖畔。
噠！
響指聲後，湖面開始愈合，與此同時，石階被蒙上一層陰影，即便再有人潛入湖水中，也不會看到這條石階。
“北邊有幾個好奇心重的，去把他們解決了，接下來我自有考量，不必管我。”常蓨拍了拍引寸的肩膀，說完，當場消失。
……
……
街道堆積一指深的白雪。
常蓨踩在雪面上，目光如同冰川，毫無溫度，他就這樣走在大街上，視線掠過許多行人。
很多年前，他走過類似的雪地，旁邊有個很喜歡說話的女孩兒，漫漫長夜，他一走便是千年，再回頭時，路已不在，印象中，那個喜歡拿他打趣的女孩兒也已不在。
走到小酒館旁邊的時候，天空開始落下鵝毛大雪。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食指和拇指指腹揉搓，雪花傳出粗糙觸感，還有一股淡淡的涼意。
“雪魄陣為何會開啟？”常蓨眯起眼楮，兩指指腹拉扯空間，當場湮滅身旁的雪花，隔絕探查。
“褚不值最近在搞什麼？突然傳信喚我，又默許雪魄陣開啟……。”
正想著，一隊十人的黑匪出現在街道盡頭，常蓨目光掃去，看到這些人挨家挨戶搜查，氣勢洶洶。
“大哥哥，你能給我點吃的嗎？”稚嫩的聲音從角落里響起。
常蓨側頭，看到一名面容還算干淨的男孩兒蹲在地上，約莫只有八歲，正背靠牆壁，雙臂抱著身子，瑟瑟發抖。
冰天雪地，男孩兒衣衫單薄，好在已經踏入修行，這才沒被凍壞。
“你為何不回家？”常蓨走過去，學著男孩兒，背靠在牆上。兩人衣衫都算干淨，很難讓人聯想到沿街乞討這個詞。
“我沒家。”男孩兒吸了吸鼻涕，說話時看著雪地，聲音中明顯能感受到憤恨。
“說謊可不是好孩子。”
“那你也不是好人。”
“……。”
常蓨看著男孩兒，男孩兒同樣看著常蓨，兩人大眼瞪小眼。
空氣沉默幾秒，常蓨臉上多了一絲笑意，笑容很淡︰“為何這麼說？”
“照你剛才所說，你這輩子肯定說過謊話，那麼你就不是好人。”
“你是有家人的，對嗎？之所以不承認，是因為你跟家里人不親近，或者說，彼此不容。”
“你怎麼知道？”
“如果覺得和家人在一起難受，那就盡可能減少相處的時間，最好讓自己獨處。”
“為什麼呀？”
“因為，天底下所有父母都不知道，他們才是最懂得，如何往自己孩子心里插刀的人。”
話音剛落，黑匪巡邏隊走到常蓨面前，看到這兩人毫無形象蹲在路邊，十名黑匪彼此對視，搖搖頭，繼續下一家摸查，完全失去追問的興趣。
整個過程，常蓨根本沒看黑匪。
男孩兒觀察到這一幕，眼珠子轉動，兩只小手抓住常蓨，明亮大眼楮擠出幾點淚花︰“大哥哥，我能跟著你嗎？”
沉默冗長，常蓨低頭看著雪花，嘴角露出譏笑︰“如果在當年，我可以像你這樣不要臉，或許根本不會發生那麼多事。跟著我，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嗎？”
男孩兒撓著後腦勺，笑道︰“壞人才不會說出那種話。”
常蓨目光恢復冰冷，起身，拍掉大衣上的雪花，隨後將其脫下，披在男孩兒身上，便頭也不回離去。
看著常蓨的背影，男孩兒鼻尖發酸，忍著哭腔道︰“喂，你讓我跟著你吧，我一定不會耽誤你。”
“想跟著我，那就自己過來，沒人等你。”
男孩兒露出笑容，慌忙起身，撲通一聲，正面倒地。他蹲在雪地里太久，不知不覺間，早已被寒氣侵體。
看著常蓨越行越遠的背影，男孩兒咬牙，目光透著堅定和狠辣，隨手抹去眼楮里的淚水，雙手刨雪，一點點爬著靠近黑衣男子。
那個時候，男孩兒對常蓨說，我能跟著你嗎？
童言無忌，常蓨並未放在心上。
然而當他爬著也要跟來，常蓨破天荒的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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