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沒有看到——在他身後,那片被血煞狂笑撕裂的巷道深處,本該沉眠于生死邊緣的林逸,不知何時已悄然睜開了雙眼。
那一雙眼楮,不是人眼,而是宇宙初開時的第一縷光所凝成的虛影;不是凡俗之瞳,而是連幽冥鬼主都為之退避三舍的歸墟之淵所孕育的寂滅星辰。
它們沒有淚,沒有怒,沒有悲歡離合的痕跡,只有一片比最深邃的夜空更幽暗、比最冰冷的寒冰更無情的……虛無。
那是超越存在與消亡界限的空白,是萬物尚未命名之前的混沌母體。
他緩緩地抬起手,動作輕柔得如同拂去一片落葉上的塵埃。指尖微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朝著血煞的方向,一指點出——「我說,要有光。」
剎那間,時間仿佛凍結。
血煞那如雷貫耳的狂笑聲戛然而止,像一只被無形巨手掐住喉嚨的野獸,連最後一絲回響都被扼殺在喉間。他的臉龐僵硬如石雕,肌肉繃緊到極致,眼神從暴戾轉為驚愕,再由驚愕滑向一種近乎原始本能的茫然。
這不是恐懼,也不是駭然,而是一種更深沉、更根本的認知崩塌
他曾是污血與怨念凝聚而成的魔物,一生都在吞噬光明、踐踏秩序、玩弄陰影。他對「光」的理解,早已刻入骨髓——那是術法引動的靈焰,是符 點燃的陽炎,是佛門普度眾生的金輝。
可眼前的一切,徹底顛覆了他對「光」這個概念的所有認知。
沒有灼熱的溫度,沒有刺目的強光,也沒有神聖威嚴的能量波動。
巷子里最濃稠、最粘滯的黑暗,那些幽冥鬼主殘留下的歸墟氣息,竟如墨滴入清水般,在「光」這一字吐出的一瞬,毫無道理地、悄無聲息地……變回了清澈透明的模樣。
不,不是驅散。
是定義被改寫了。
仿佛一個無上的存在,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重新規定了這條巷子的物理法則
「此地,當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血煞低頭,看見自己的血色鬼爪正緩緩分解——不是被淨化,不是被焚燒,而是從存在的根基上開始瓦解。那些由無數冤魂怨氣凝聚而成的利爪,正在化作最純粹、最干淨的光粒子,宛如螢火蟲般溫柔逸散于空氣之中。
他的身體、意識、乃至存在的本質,都在這溫柔的光芒里,被從概念層面徹底抹除。
「不…這…這是什麼……」他一生殺戮無數,從未想過自己的終結會如此平靜。連一絲痛苦都沒有。因為痛苦這個概念,在這片被重新定義的光明領域里,似乎也失去了存在的資格。
他的思維在消散前的最後一瞬,望向那個站在深坑中的男人。
那雙虛無的眼楮里沒有他,沒有眾生,沒有天地。
那里,什麼都沒有。
又或者說……那里,擁有一切。
血煞的身影,就在雲夢仙子和林默面前,化作漫天光雨,洋洋灑灑,帶著一種奇異的美感,然後徹底消失。
連一絲血腥味都沒留下。
巷子里,只剩下牆壁上被戰斗轟出的裂痕,以及那個巨大的深坑,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而是某種更高維度的存在,親手書寫下的一頁神諭。
【雲夢仙子視角】
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直直地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大腦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思緒一般,變得一片空白。
她可是頂尖宗門的聖女啊!她的見識之廣,遠超常人。她曾目睹過焚山煮海的大能之士,也曾親身與引動天魔的絕世巨擘交鋒過。在她的認知里,「力量」二字,她早已理解得無比透徹。
然而,就在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卻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那絕對不是任何一種術法!因為任何術法的施展,都需要引動天地間的靈氣,而這必然會引起各種跡象、波動以及因果關系。
可是,林逸剛才的所作所為,卻完全沒有這些特征。他僅僅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就如同神明在創世之初,說出的第一句箴言一般。
言出,法隨。
這已經不僅僅是「力量」那麼簡單了,這分明就是「權柄」啊!是那種能夠定義世界、修改法則的至高無上的權柄!
「太上……」那個讓幽冥鬼主都驚懼退走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現在她的心頭。難道,真的是他嗎?難道,就是那個名為「太上」的古老存在,通過林逸的身體,降下了這道神諭?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林逸身上,原本心中的好奇,此刻已被一種近乎本能的敬畏所取代。
這個男人身上所隱藏的秘密,竟然比她所能想象到的還要恐怖一萬倍!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的敬畏之情卻被驚愕所取代。
那個原本宛如神明一般的男人,突然間身軀猛地一晃,仿佛失去了支撐一般。緊接著,他那雙原本冰冷而虛無的眼眸,在瞬間失去了焦點,取而代之的是林逸本身的色彩。
然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突然「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這口鮮血如同一股紅色的噴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濺落在地上,形成了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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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男人的身體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一樣,變得軟綿綿的,毫無力氣。他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撐他的身體,于是他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隨著這一跪,男人身上的神性似乎也在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人性的回歸。而這歸來的人性,此刻正被無盡的痛苦和絕望所淹沒。
「林默!」林逸突然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那聲音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讓人不禁為之動容。緊接著,他連滾帶爬地沖向倒在血泊中的師弟,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
當他終于來到林默身邊時,他顫抖的手緩緩伸向林默的鼻息,然而,那里已經一片冰冷,沒有絲毫的氣息。他不死心,又急忙去摸林默的脈搏,可結果依舊讓他心如死灰——那里死一般的沉寂,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師弟的身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變冷,林逸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寒意正從林默的身體里源源不斷地傳出,逐漸侵蝕著他的手掌。
「不……不!!」林逸抱著林默漸漸冰冷的尸體,雙目赤紅,他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痛苦,就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發出最後的悲鳴。
他瘋狂地將自己體內所剩無幾的靈力灌入林默體內,卻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反應。
那個洞穿心髒的傷口是絕對的死亡,斷絕了一切生機。
雲夢仙子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前一刻還是執掌法則、言出法隨的「神」,下一刻就成了抱著兄弟尸體痛哭的凡人。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邁出一步,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就在這時,林逸的哭聲忽然停了。
他通紅的眼楮死死盯著林默胸口的血洞,臉上浮現出一種癲狂的偏執。
他想起了什麼——在幽冥鬼主的歸墟領域中,他昏迷之際,意識沉入那本古籍的最深處,觸摸到了《道德經》之上的那片虛無。在那里他「听」到了宇宙初開的聲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那不是知識,不是功法,而是一種本源的真理。
既然萬物可生,那生命……為何不可?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
林逸緩緩將手掌,貼在了林默那已經不再起伏的胸膛上。
他閉上眼楮,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喧囂與哀鳴。
他的神魂再次沉入那片代表宇宙真理的虛無之中。
這一次,他沒有去借用那股「言出法隨」的霸道權柄。
他要用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意志,去嘗試一件……逆天之事。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
一縷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與靈氣截然不同的玄奧氣息,從他掌心溢出,緩緩滲入林默的身體。
那不是治療,也不是復活,而是……創造。
這一刻,他不再是林逸,也不再是那個掌控法則的神只。
他是凡人,是弟弟的兄長,是一個願意用自己的靈魂去換取對方呼吸的男人。
他要用自己的血肉、記憶、信念,甚至未來,去叩問那永恆沉默的虛無——能否,再給一個人一次機會?
風停了,雨止了,連巷子外的鐘聲都靜默下來。
只有那一縷微光,在林默胸前輕輕跳動,像是黎明前最後一點星火,倔強地不肯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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