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籠罩著這片蒼茫的山林。月亮被厚重的雲層遮蔽,只有微弱的星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山風呼嘯而過,帶著陣陣寒意,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為這場慘烈的戰斗唱著挽歌。
林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遠,他只知道,直到背後的桃花幻境徹底破碎,甦婉兒那瘋狂的咆哮聲漸漸遠去,直至再也听不見,他才敢停下來。他的雙腿早已顫抖不止,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體內的靈力幾乎耗盡,若不是心中那一股保護師兄的執念支撐著他,恐怕早就倒下了。
他四下張望,尋找著一個合適的藏身之地。終于,在一處被巨石環繞的背風山坳里,他看到了希望。這里地勢隱蔽,三面環山,只有一個狹窄的入口,易守難攻,最重要的是,這里有一眼清澈的山泉,泉水潺潺,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脆。
林默小心翼翼地將林逸和雲夢仙子放下,動作輕得像是在搬運易碎的珍寶。他的雙手早已血跡斑斑,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師兄的血,或是兩者皆有。
一松開手,林默自己也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就像拉風箱一般,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身上的傷口,傳來陣陣鑽心的疼痛。他身上的傷口也在流血,道袍早已被撕裂成條狀,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皮膚。但比起另外兩人的慘狀,他這些已算是輕傷了。
而林逸,在被放下的那一刻,便徹底失去了意識,重重地昏了過去。他臉色慘白如金紙,毫無血色,嘴唇干裂得像荒漠中的枯土,上面還殘留著一絲絲血跡。他的眉頭緊緊皺著,即使在昏迷中,那張原本英俊的臉龐也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變形,讓人看了心生憐憫。他的身體時不時地抽搐一下,嘴里發出微弱的呻吟聲,顯然正在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雲夢仙子的情況稍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她靠在一棵粗壯的古松上,那棵松樹的樹皮粗糙斑駁,散發著淡淡的松香味。她臉色和林逸一樣的蒼白,氣息微弱得像游絲一般,胸口微微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她那身原本飄逸的白色仙裙,此刻也破爛不堪,沾滿了血漬和塵土。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秋水般清澈的眸子,此刻正凝視著昏迷不醒的林逸,目光里盛滿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疼惜與後怕,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感。
山坳里一時間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三個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聲在夜空中回蕩,還有遠處林間夜蟲的低吟淺唱,以及山泉水滴石穿的滴答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悲壯的夜曲。
林默花了好長時間才喘勻了氣,他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汗水和血跡,掙扎著站起身。雖然渾身疼痛,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他先是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仔細聆听著夜風中是否有追兵的腳步聲,確認暫時安全後,這才放下心來。
他走到雲夢仙子面前,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青花瓷的小瓷瓶。這個瓷瓶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卻是門派中珍貴的療傷聖藥,平時就連長老們也舍不得輕易使用。他將瓷瓶遞了過去,聲音因為疲憊而顯得有些沙啞︰「仙子,這是我們門派的療傷藥,你先用。」
雲夢仙子抬起眼簾,那雙原本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層疲憊的霧氣。她的目光在林默臉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了他眼中的關切與焦慮,心中涌起一絲暖流,卻又被更深的憂慮所掩蓋。
她輕輕搖了搖頭,那動作輕微得幾乎察覺不到,卻透著一種決絕的堅定。她的目光緩緩轉向林逸,看到他那蒼白如紙的臉色,胸口起伏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停止,心髒莫名地緊縮了一下。
「給他用吧。」她的聲音因為內傷而變得沙啞,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他的傷,比我重得多。」
說這話時,她的視線無法從林逸身上移開。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那些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的血痕,還有他那張因痛苦而緊皺的眉頭,都讓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了一般。
林默一怔,他沒想到一向高冷如霜的雲夢仙子會如此關心林逸。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林逸,他的神色瞬間變得復雜起來,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那里有擔憂,有愧疚,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他猶豫了一下,手中的藥瓶似乎變得格外沉重。最終,他還是堅定地將藥瓶塞到雲夢仙子手里,動作中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執著。
「仙子先用。」他的聲音低沉而堅決,「他皮糙肉厚,死不了的。可你不一樣,你若是倒下了,我們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片山林。」
話雖如此說,但他的語氣中卻難掩對林逸的擔憂。說完這話,他便快步走到林逸身邊,動作有些急躁地撕下自己衣服上還算干淨的布條。他的手有些顫抖,顯然是被林逸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所震撼了。
這些布條在他手中顯得如此粗糙,如此不合適,他想要為林逸處理傷口,動作卻顯得笨拙而慌亂。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如此在意這個平時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師兄。
雲夢仙子握著那只冰涼的瓷瓶,瓶身傳來的寒意讓她略顯清醒了一些。她看著林默那笨拙卻認真的動作,心中涌起一陣說不出的感動。最終,她還是沒有再推辭,因為她知道,此刻的她確實需要這藥來維持最後的一絲清明。
她倒出兩粒丹藥,那是門派中最珍貴的療傷聖藥,每一粒都價值連城。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涼的藥力在經脈中緩緩流淌。她強撐著運起微弱的靈力,引導著藥力化開,修復著體內破損的經脈。
隨著藥力的作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血色,那種隨時可能昏厥的虛弱感也稍有緩解。
然而,她沒有立刻調息恢復,而是強撐著疲憊的身體,艱難地掙扎著站起來。每一個動作都牽動著體內的傷勢,讓她忍不住輕咬銀牙。她一步步走到林逸的另一邊,動作緩慢卻堅定,最終在他身邊蹲下身。
「我來吧。」她開口說道,聲音依舊清冷如霜雪,卻少了幾分往日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
林默抬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他只是默默地將位置讓給了她,自己退到一旁。
雲夢仙子的手指縴長而白皙,如同最精美的玉石雕琢而成,此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顫抖不是因為寒冷,也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一種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緊張與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林逸早已被鮮血浸透、黏在身上的衣襟。那些布料已經和傷口粘連在一起,每一次撕扯都會讓昏迷中的林逸皺緊眉頭,發出細微的痛苦呻吟。
當她終于看清他胸口那些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傷口時,她的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都僵住了。呼吸在這一刻完全停滯,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這些傷痕太過觸目驚心,有些是新傷,鮮血還在慢慢滲出;有些是舊傷,已經結痂卻又被撕裂;它們疊加在一起,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她無法想象,他是怎樣承受著這樣的痛苦還能堅持到現在的。
她的指尖終究還是落在了他的臉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又像是怕驚擾了一場美好卻易碎的夢。她用自己的袖口,一點一點、極其小心地擦去他臉上的血污與塵土。
隨著血污的清洗,他的面容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張即使在昏迷中也依舊英俊的臉龐,只是此刻因痛苦而眉頭緊鎖,嘴角還殘留著因內傷而咳出的血跡。
她的手指緩緩滑過他的眉峰,那里有一道細小的傷口;滑過他挺直的鼻梁,感受著他微弱卻依然溫熱的呼吸;最後,停留在他干裂的嘴唇上,那上面還殘留著他咳出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