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枯葉。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如雨點般滾落，每一滴汗珠都帶著他身體的痛楚，順著臉頰滑落到下巴，最後滴落在破碎的青石板上，發出微不可聞的輕響。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被瞬間抽空，原本挺拔的身軀搖搖欲墜。
強行催動神器的反噬比想象中更加可怕。那種痛楚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身體的最深處涌出，撕心裂肺，無法逃避。他感覺五髒六腑都像是被烈火焚燒，每一寸血肉都在承受著難以名狀的煎熬。心髒跳動得極不規律，時快時慢，仿佛隨時都可能停止跳動。肺部傳來陣陣絞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噬刀片。
更可怕的是經脈中傳來的撕裂般劇痛。那些平日里溫順如水的真氣通道，此刻卻像是被人用利刃反復切割，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在其中穿梭游走，每一根都帶著鋒利的痛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經脈在顫抖，在哀鳴，在求饒，可是這種痛苦卻無法停止。
最讓他絕望的是丹田處的空虛感。那里原本是他修為的根基，平日里滾滾如潮的真氣在此聚集流轉，給予他無窮的力量。可此刻，丹田卻空蕩蕩的，干涸得一絲不剩，就像是被烈日炙烤的湖床，只留下龜裂的痕跡。這種空虛不僅僅是力量的流失，更是對修仙者最殘酷的懲罰——失去了真氣，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林逸的雙腿開始顫抖，不受控制地打擺。膝蓋處傳來陣陣酸軟，仿佛隨時都要跪倒在地。他咬緊牙關，努力想要保持站立的姿態，可是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向他宣告著極限的到來。
他手中的神器感受到主人的虛弱，原本璀璨奪目的光芒如潮水般褪去，那股威壓天地的氣勢也隨之消散無蹤，恢復了古樸無華的模樣。神器變得異常沉重，仿佛承載著千山萬水的重量。林逸再也無法承受這份重量，無力的手指慢慢松開，神器從他的掌心滑落。
「不……」林逸在心中吶喊，可是身體已經完全不听使喚。
重若千鈞的神器終于脫手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最後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發出一聲輕響。那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像是在嘲笑著他的無能，宣告著他的失敗。神器落地後微微彈跳了一下，然後靜靜地躺在破碎的青石板上，再無半點異常。
一切都結束了。林逸感受著體內真氣的枯竭，感受著生命力的流失，心中涌起一陣巨大的悲哀。他拼盡全力想要重新站直身體，可是雙腿卻像是失去了骨頭一般，再也無法支撐他的重量。
他的身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血液的流失讓他感到一陣陣眩暈，猛地向前一晃，再也無法保持站立的姿勢。單膝重重跪倒在地，膝蓋狠狠撞擊在尖銳的石塊上，傳來鑽心的疼痛，但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他用那柄從戰場上撿來的普通鐵劍撐住地面，劍身都被他握得微微彎曲，才沒有徹底倒下。
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眼前的世界時而清晰時而朦朧，耳邊盡是嗡鳴聲，如同千萬只蜜蜂在耳畔嗡鳴不止，世界仿佛在緩緩旋轉，讓他分不清天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一般的寂靜之中，甦婉兒那癲狂的笑聲再次響起，如同夜梟的啼鳴，刺破長空。她從剛才的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當她看到的正是林逸油盡燈枯、生命垂危的慘狀時，心中的恐懼瞬間被無邊的狂喜和貪婪所取代。
她踉踉蹌蹌地從碎石堆中爬起來，盡管自己也是灰頭土臉，衣裙破爛，但眼中卻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廢物！到底是個廢物！」她指著林逸，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銳刺耳，「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呢！強行催動神器，我看你現在還有幾口氣在！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她的笑聲越來越瘋狂，越來越得意，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件神器落入自己手中的景象。她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猙獰，五官都因為興奮而扭曲，如同一只餓了許久的惡鬼，終于看到了可以填飽肚子的血肉。
她轉過頭，對著那些幸存的護衛厲聲尖叫︰「都愣著干什麼！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廢物，你們還怕什麼！給我上！殺了他！誰能把那件法寶給我搶過來，我賞他黃金萬兩，高級功法一部！還有丹藥！靈石！什麼都有！」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些本已心生退意的護衛，听到如此豐厚的獎賞，眼中的恐懼立刻被赤裸裸的貪婪所替代。黃金萬兩！高級功法！這些對于他們這些底層武者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是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們面面相覷，心中的天平快速傾斜。是的，剛才的林逸確實恐怖如魔神，但現在的林逸呢？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隨時可能咽氣的廢人罷了！
貪婪戰勝了恐懼。
他們對視一眼，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凶光。一聲聲嚎叫從他們喉嚨中發出，如同一群聞到血腥味的餓狼，朝著中央那三個已是強弩之末的人瘋狂撲了過去！
刀光劍影再次閃爍，殺意沖天而起！
「師兄！」林默目眥欲裂，眼中滿含淚水。他想去扶林逸，想要擋在師兄身前，可敵人已經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密密麻麻如蝗蟲過境！
雲夢仙子的心，在這一刻沉到了谷底。她看著跪在地上，連頭都抬不起來的林逸，一股從未有過的絕望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她不怕死，真的不怕，但她怕看到他因為自己而死，怕看到這個為了保護她們而拼盡全力的男人，最終倒在這片血泊之中。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關頭之際，一道身影動了。
不是沖向林逸，而是堅定不移地，義無反顧地，站在了林逸的身側。
是林默。
他沒有再去看雲夢仙子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龐，也沒有再猶豫，沒有再糾結。在這個生死存亡的瞬間，他終于明白了什麼是最重要的。他只是用最樸素的行動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選擇。
他一劍蕩開兩名撲上來的護衛，劍氣縱橫，將他們逼退數步。然後反手一轉，劍鋒斜指地面，堅定地與林逸背靠著背，形成了一個簡陋卻堅固的防線。
在這一刻，兩個人的背影重疊在一起，如同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峰。
「想動我師兄，」林默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從心底深處發出，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但更多的是決然，「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這一刻，什麼門派的榮耀，什麼天賦的差距，什麼曾經的嫉妒與隔閡，什麼對雲夢仙子的愛慕之情，全都被他拋在了腦後。他只知道，眼前這個一身是血，跪在地上，卻依舊為他們拼出了一個喘息之機的男人，是他的師兄。
這就夠了。
足夠了。
林逸費力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只能看到林默堅毅的背影。那個曾經被他視作天才的師弟，此刻正用自己並不算寬厚的肩膀，撐起了他們三人的生死。鮮血從林逸的口角緩緩流淌，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劃出一道醒目的紅痕。他扯了扯嘴角，想笑，那是一種劫後余生的慶幸，更是對眼前這個少年的敬佩，卻只牽動了胸口的傷口，又咳出一口鮮血來。
「師弟……你……」林逸的聲音虛弱得如游絲，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他想說感謝，想說對不起，想說這麼多年來一直誤解了這個少年的品格。
「別說話！」林默頭也不回地低吼道，聲音里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霸氣和決絕。他的雙腿在顫抖，汗水混合著血水從他的臉頰滑落，但他的語調卻異常堅定，「留點力氣！我們……一起殺出去！」
「一起殺出去」，這五個字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了林逸和雲夢仙子的內心。多少年了，林逸一直覺得自己是孤獨的，是被命運拋棄的。
即使得到了上古神器，即使修為突飛猛進，那種孤獨感卻從未真正消散。而現在，在這生死關頭，他听到了世間最動听的話語——一起。不是他一個人在戰斗，不是他一個人在承受，而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