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動作,空間仿佛泛起漣漪,一團由無數污穢不堪的血色符文構成的、散發著怨毒與不祥氣息的光團,竟被他硬生生地從冥冥之中抓取出來,懸浮于他的掌心之上。那些符文瘋狂地扭動掙扎,卻被一層柔和的金色光芒牢牢禁錮,動彈不得。
這,正是甦婉兒引以為傲的「同心血咒」的咒術核心!
「這種程度的咒術,也配稱之為‘血咒’?」林逸的語氣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與不屑,「在我看來,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
話音落下,他五指輕輕一握。
「 嚓……」
一聲仿佛琉璃破碎的輕響,那團被金色光芒禁錮的血色符文,連一聲哀鳴都來不及發出,便應聲而碎,化作了最純粹的能量光點,徹底消散于無形之中。
與此同時,遠在數十里外的青雲宗,後山靜室之內。原本盤膝而坐、被一縷縷肉眼可見的黑氣死死纏繞的林默,身軀猛地一震,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噗——」
一口蘊含著腥臭與死寂的黑血狂噴而出,濺在青石地面上,竟發出了「滋滋」的腐蝕聲響。他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變得如紙一般透明。然而,就在這極致的虛弱之中,他眉宇間那股糾纏不休、仿佛附骨之蛆的陰冷死氣,卻像是遇到了天敵的冰雪,在剎那間消融得無影無蹤。
林默的眼睫劇烈顫動,緩緩睜開了雙眼。那雙曾一度被死氣蒙蔽的眸子里,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被無盡的驚駭與難以置信所取代。就在咒印被破的瞬間,他冥冥中仿佛看到了一道身影,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頂天立地,宛若神明,僅僅是一個眼神,便將那足以置他于死地的恐怖詛咒徹底抹去。
「師兄……」林默的嘴唇翕動,干澀地吐出兩個字,心中翻江倒海。
……
戰場之上,做完這一切的林逸,目光才重新落回到已經徹底呆傻的甦婉兒身上。那眼神淡漠得可怕,其中僅存的一絲憐憫,是對于一只螻蟻妄圖撼動蒼穹的可笑與可悲,是它臨死前最後的審視。
而甦婉兒,在親眼目睹林逸隔空取咒、反掌破之,甚至連那與魔蛟相連的本命咒印都被一並斬斷的神通後,她心中那點可憐的恐懼,早已被更深、更徹底的情緒所取代——那是信仰崩塌、三觀盡毀,是凡人窺見神只真容後的無盡茫然與空洞。
她終于明白,自己招惹的,究竟是怎樣一個無法用常理、用修為、用任何她已知概念去衡量的存在。
與此同時,遠方天際,正在與雲夢仙子纏斗不休,攪動風雲的巨大魔蛟,其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滯!它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充滿了痛苦與驚恐的咆哮,那咆哮聲不再是之前的囂張與殘暴,而是源于靈魂深處的恐懼。它身上那股與林默、與幽魂幡隱隱相連的詭異魔氣,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天劍狠狠斬斷!
魔蛟的氣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力量的源頭被掐斷,讓它瞬間從雲端跌落。雲夢仙子美眸中閃過一絲驚異,但她戰斗經驗何其豐富,立刻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手中仙劍光華大盛,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驚虹,狠狠刺向魔蛟的要害!
另一邊,甦婉兒則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與全身所有的力氣,雙腿一軟,徹底癱軟在地。她最後的依仗,最後的籌碼,她用來威脅、用來布局、用來滿足自己所有野心的一切,就這麼被對方風輕雲淡地破解了。
她抬起頭,看著林逸那雙深邃得不見底,仿佛蘊含著星辰生滅、宇宙輪轉的眼楮,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作真正的絕望。
那不是力量上的差距,不是兔子遇到了猛虎,而是維度上的碾壓。她就像一只在蛛網上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的蜘蛛,卻不知道,對方早已是編織這張蛛網,乃至編織這整個世界的主人。
「不……不……饒了我……」甦嘉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她拋棄了所有的尊嚴與偽裝,像一條最卑賤的狗一樣匍匐在地,朝著林逸的方向不斷磕頭,額頭撞在堅硬的地面上,鮮血淋灕也毫不在意。
「林逸……師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看在同門的份上,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饒我一命!我願意做牛做馬,我願意當你的奴僕,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這一切背後還有人,是……是長生殿!是長生殿的使者找到了我,給了我幽魂幡,許諾我無上地位,讓我……讓我用師弟的命來獻祭……」
「晚了。」
林逸冰冷地打斷了她,聲音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宣讀一道亙古不變的律令︰「從你對如煙出手,從你對師弟下毒手的那一刻起,你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他不再多言,也無需多言。並攏的食指與中指化作一道無上劍指,隔著數丈的距離,對著甦婉兒的眉心,輕輕一劃。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拂去畫卷上的一粒微塵。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金色細線,自他指尖一閃而逝,瞬間跨越了空間的距離,印在了甦婉兒的眉心。
甦婉兒那癲狂的求饒聲戛然而止。她的身體僵住了,那雙瞪得大大的眼楮里,凝固了最後的、無盡的恐懼與不甘。
下一刻,神跡發生了。
金光從她的眉心開始,如水波般溫柔地擴散開來,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沒有流血,沒有慘叫,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掙扎。她的身體,就像一座在神聖光輝中被淨化的沙雕,在一陣微風中,從頭到腳,寸寸消解,化作了最微小的、閃爍著點點金光的塵埃,徹底飄散在了天地之間。
神魂俱滅,形神皆消,連一絲輪回的痕跡都未曾在這世間留下。
這片被血與火籠罩的戰場,終于恢復了片刻的死寂。
林逸緩緩吐出一口帶著淡淡金色的濁氣,體內那股借由神器與《道德經》催動而來的磅礡力量依舊在四肢百骸中奔涌,但他的臉色卻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白。強行催動這股超越他目前肉身與神魂承受極限的力量,對他而言依舊是巨大的負擔,經脈中傳來的陣陣刺痛,便是最好的證明。
「林逸!」一聲帶著哭腔的、顫抖的呼喚自身後傳來。柳如煙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掙扎著從地上爬了過來,最後幾乎是撲倒在地,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腿,仿佛抱住了整個世界的支柱。她仰著那張梨花帶雨、沾著血污卻依舊我見猶憐的俏臉,一雙美眸中,是劫後余生的慶幸,與那濃得化不開的擔憂和心疼。
「你……你怎麼樣?你有沒有事?你的臉……」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和嘴角的血跡,看著她眼中那純粹的關切,林逸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了。
那股剛剛還冰冷如神只、審判眾生的殺意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溫柔與愧疚。
他緩緩彎下腰,用那只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拂去她臉頰上的灰塵與血跡,聲音沙啞卻溫柔︰「我沒事,別怕,已經……結束了。」
他俯下身,動作輕柔得仿佛生怕驚擾了懷中的蝶翼,將柳如煙輕輕扶起,攬入懷中。他的懷抱並不寬厚,卻予人一種可以抵擋整個世界的安寧。
「我沒事,」他柔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疲憊。一抹溫潤如玉的金光自他指尖亮起,聖潔而純粹,輕輕點在柳如煙的後心。那金光仿佛擁有生命,化作一股溫暖而浩瀚的能量,如春日融雪般瞬間涌入她的四肢百骸,所過之處,受損的經脈被迅速滋養,撕裂的內腑在悄然愈合。
柳如煙的身體先是微微一顫,隨即被這股暖流包裹,所有的傷痛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退。然而,身體的舒適卻愈發凸顯了她心中的恐慌。她更在意的,是林逸那蒼白如紙的臉色和略顯虛浮的氣息。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仿佛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剛剛止住的淚水再次決堤︰「你騙人……你的臉色好難看……你是不是動用了那個東西的力量……會……會付出代價的……」
「噓。」林逸將一根冰涼的手指輕輕按在她柔軟的唇上,阻止了她未盡的話語,勉力擠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一點小小的代價而已,跟你為我擋下那一擊比起來,不值一提。傻丫頭,以後不許再做那樣的傻事了,知道嗎?」
他指的是剛才,在魔光即將吞噬他時,柳如煙不顧一切,以孱弱之軀擋在他身前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