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地面上的林默氣息已微弱到幾不可聞,他半睜的眼中,模糊地映出天空中那劍光與魔焰交織的壯麗畫面,心中卻只剩下苦澀與無盡的自責。
他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已移位,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撕裂神魂的劇痛。他拼命地想掙扎起身,想去幫師兄,想去助雲夢仙子一臂之力,可身體卻如被萬鈞巨石碾壓,灌滿了沉重的鉛,連動一動手指都成了奢望。
「師兄……我……我真沒用……終究還是……護不了你……」他絕望地低聲呢喃,聲音被涌上喉頭的鮮血堵塞,化作一串血沫,染紅了身下的塵土。
就在這絕望彌漫的時刻,林逸身體旁,那枚一直被他貼身收藏的神秘碎片,突然如一顆心髒般劇烈搏動起來!一道道璀璨的金色光暈從碎片中蕩漾開來,一股霸道絕倫的洪流,攜帶著源自太古洪荒的古老氣息,不由分說地涌入林逸的體內!
那力量灼熱而磅礡,如干涸億萬年的河床,驟然迎來了九天銀河的倒灌!林逸幾近枯竭破碎的經脈,在這股星辰般浩瀚的力量沖刷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一種涅盤重生般的劇痛瞬間席卷了他的每一寸血肉與神魂!
「呃啊……」林逸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緊閉的雙目猛然睜開,瞳孔中先是閃過一絲迷茫,隨即被不遠處那道躺在亂石堆中的縴弱身影所填滿。
柳如煙!
她的身影是如此的脆弱,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淒美的血跡,可那雙明亮的眸子,卻依然穿越了血與火的戰場,痴痴地、一瞬不移地望著他的方向,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擔憂與不舍。
她艱難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觸踫他,可那短短數丈的距離,對此刻的她來說,卻遙遠得仿佛隔著生與死的天塹。
「林逸……你……你還活著……太好了……」她的聲音輕如蚊吶,帶著劫後余生的哽咽,淚水混合著塵土,順著她清麗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石頭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那一聲微弱的呼喚,如同最強大的定心咒,瞬間刺穿了林逸渾沌的意識。他看著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一柄燒紅的鐵錐狠狠刺入,酸澀、痛楚、憐惜、愧疚……萬般情緒交織,最終都化作一股決絕的力量。
他咬緊牙關,強撐著那正在被重塑的身體,手掌猛地撐在地面上,指尖深深掐進泥土之中,硬生生拖著身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一寸一寸地,倔強地朝柳如煙挪去。「如煙……別怕,我……我在這兒……」他的聲音因劇痛而斷斷續續,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沙啞與溫柔,像是一陣溫暖的春風,想要拂去她心頭所有的恐懼與冰冷。
柳如煙見他竟真的向自己爬來,眼中的淚水決堤般涌出,嘴角卻勉強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意︰「傻瓜……你別動,快停下!我……我沒事的……」她的話語輕柔如水,可那劇烈顫抖的聲音卻將她的脆弱與心疼暴露無遺。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出手,終于輕輕搭上了林逸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涼如雪,而他的掌心,卻因那股星辰之力的流轉,滾燙如火。
冰與火的交融,讓兩人同時一顫。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血腥的戰場上,唯有彼此紊亂的呼吸與心跳聲。
林逸的眼神中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對她的愧疚,更有某種再也無法壓抑的、滾燙的情愫。他的手微微收緊,將她冰涼的小手牢牢握住,仿佛要將自己的溫度與力量全部傳遞給她,仿佛這樣,就能護住她的全世界。
可就在這時,一聲尖利刺耳的笑聲如同一盆冰水,惡毒地澆熄了這短暫的溫情。甦婉兒的身影從翻涌的血霧中款步走出,她長裙拂過血泊,卻不沾半點污穢,手中的黑玉法器已然化作一桿丈長的幽魂幡,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詭異光芒。
她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冷笑︰「喲,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幕啊!林逸,你這怎麼也踩不死的廢物,命還真硬!不過,你以為有雲夢仙子那個賤人撐腰,就能翻盤了嗎?做夢!」
林逸猛地轉頭,那雙剛剛還滿是柔情的眸子,瞬間被滔天的怒火所取代,變得冰冷而銳利︰「甦婉兒!你這蛇蠍毒婦,害我師弟,傷我同伴,今日我林逸若不死,定要你血債血償,神魂俱滅!」他強撐著身體,在柳如煙擔憂的目光中緩緩站起,雙腿依舊在微微顫抖,可那挺直的脊梁,卻如一桿不屈的長槍,爆發出熊熊燃燒的戰意!
「血債血償?哈哈哈!」甦婉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嘴硬的東西!那就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話音未落,她猛地一揮手中的幽魂幡,幡面上的無數怨魂發出一聲淒厲的咆哮,匯聚成一條猙獰的黑色魔龍,張開血盆大口,帶著腐蝕靈魂的陰煞之氣,直沖林逸的胸口!
「林逸,小心——!」柳如煙見狀,眼中閃過一抹徹底的絕望,拼盡全力便要撲向林逸,想要用自己殘破的身軀為他擋下這必殺一擊!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威壓,驟然以林逸為中心爆發開來!一道璀璨到極致的金色神芒,宛如開天闢地第一縷光,自他天靈蓋沖天而起,瞬間將他全身籠罩!
源自太古洪荒的神聖氣息橫掃全場,那來勢洶洶的黑色魔龍,在接觸到金色神芒的剎那,竟如冰雪遇驕陽,發出一聲不甘的哀嚎,寸寸消融,最終徹底化為飛灰!
金光緩緩散去,林逸的身影重新顯現。他靜靜地站在那里,氣息雖依舊有些紊亂,但一雙眼眸卻燦若星辰,深邃得仿佛蘊藏著一片宇宙,一種沉睡了萬古的洪荒巨獸,正在他的體內徹底甦醒。
他輕輕抬手,一縷金色的氣流在他指尖溫順地纏繞,散發出淨化萬物的神聖氣息。
他抬眼望向臉色煞白的甦婉兒,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冰冷的殺意。
那金光並非單純的光芒,更像是一種有質地、有溫度、有意志的實體。它自林逸體內涌出,如初春融雪的第一縷暖流,卻帶著開天闢地般的磅礡偉力。它流淌過林逸的周身,將他腳下粘稠的血泊無聲蒸騰,化作裊裊白氣,散入空中;它滌蕩著彌漫戰場的腥臭與怨毒,仿佛一只無形的大手,將一切污穢與邪祟輕輕抹去。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一種聲音,那不是任何樂器能夠奏響的旋律,而是源自大道初開、萬物肇始的宏大梵音。這聲音無處不在,自九天之上垂落,從九幽之下涌起,貫穿了每一個人的神魂。它莊嚴、神聖,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審判著世間一切扭曲與墮落。
遠處,與魔蛟激戰的雲夢仙子動作一滯,美眸中滿是不可思議。她能感覺到,這片天地的法則,似乎在向著那個白衣染血的身影……朝拜。
甦婉兒臉上那扭曲的得意與殘忍徹底凝固,像是被萬載玄冰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幾乎要將她神魂撕裂的驚駭與恐懼。她引以為傲的幽魂幡,那件由十萬怨魂祭煉而成的頂階魔器,此刻在她手中劇烈地顫抖、哀鳴。
幡面上那些猙獰可怖的鬼臉,不再是凶戾與怨毒,而是極度的恐懼與……渴望?它們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又像是迷途的孩子見到了母親,想要逃離這淨化的聖光,卻又本能地渴望著被這聖光超度,結束永恆的痛苦。一股無形的大道之力將它們死死釘在原地,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不……不可能……」甦婉兒的聲音干澀得像是被砂紙反復打磨過,嘶啞難听。她連連後退,精致的高跟鞋踩進泥濘的血地里也渾然不覺,妝容精致的臉上寫滿了癲狂,「你……你明明已經油盡燈枯!這是什麼力量?這不是靈力!這絕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力量!你到底是誰?!」
林逸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靜靜地閉著眼,感受著體內奔流不息的全新力量。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仿佛他的神魂脫離了肉體的束縛,與整個天地宇宙融為一體。
他能清晰地「看」到空氣中每一縷靈氣的流動軌跡,能「听」到遠處山巒岩石在歲月侵蝕下的低語,能「感覺」到柳如煙體內那紊亂卻頑強的生機,以及她那顆為自己而劇烈跳動、充滿擔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