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因初次行此險事而泛起的波瀾。他從懷中掏出一只毫不起眼的小巧儲物袋,這便是張遠那位遠房表叔的「敲門磚」。
他身形微動,便如融化的墨汁般滑下高牆,沒有帶起一絲風聲。腳尖在地面輕點數次,如同狸貓戲影,輕松避開了那幾個昏昏欲睡的守衛,最終停在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子外。
窗紙上,映出一個臃腫肥胖的影子,昏黃的燈火勾勒出那身影笨拙的輪廓,似一座沉重肉山,微微晃動間透著慵懶與貪婪的氣息。
屋子里,一股劣質酒氣混合著油膩的肉香撲面而來。滿臉橫肉的王胖子,正赤著上身,將一只油汪汪的豬蹄啃得津津有味,旁邊還放著一盤被他吐得滿地都是的瓜子殼。他便是這大牢的牢頭,一個被酒色財氣浸透了骨髓的俗人。
林逸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卻沒有絲毫遲疑。他並指如劍,一縷凝練的真氣無聲彈出,將糊著舊紙的窗戶震開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
就是現在!
他手腕一抖,那只分量十足的儲物袋化作一道烏光,精準無比地穿過縫隙,「啪」的一聲,不偏不倚地掉進了王胖子面前那盤啃了一半的豬蹄里,濺起點點油星。
「咚!」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操!」王胖子嚇得渾身肥肉一顫,手里的豬蹄都掉在了地上。他猛地站起,蒲扇般的大手抓起桌邊的佩刀,對著窗外聲色俱厲地吼道︰「誰?!給老子滾出來!」
窗外,斑駁樹影在青磚地上搖晃,裹著深秋涼意的風穿過檐角銅鈴,卷起幾片枯葉在石階上打著旋兒,唯有沙沙聲在空寂的庭院里愈顯清晰。
王胖子提著刀,一臉橫肉地走到門口,猛地拉開房門。他探頭探腦,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遠處幾個被他吼聲驚動,正探頭探腦的獄卒外,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他娘的,大半夜的鬧耗子……」他朝著外面啐了一口濃痰,罵罵咧咧地重新關上門,插上門栓。
當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桌上時,卻猛然一凝。昏黃的燭火搖曳著,將那盤油膩的豬蹄映照得油光閃閃,而在那些散發著濃重肉香的骨頭縫隙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灰撲撲的布袋,在油星點點的瓷盤中顯得格外突兀。
王胖子狐疑地走上前,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將袋子挑了出來,放在桌上擦了擦。袋子是凡品,上面沒有任何家族或宗門的標記。
一絲貪婪壓過了他心中的警惕。他搓了搓油膩的大手,屏住呼吸,將一縷微弱的神識探了進去。
下一秒,他的呼吸驟然停止!
那雙本就細小的眼楮,瞬間瞪得如同銅鈴,布滿了血絲,仿佛要從肥碩的眼眶里生生擠出來!
儲物袋內,空間不大,但里面碼放得整整齊齊,全是閃爍著溫潤光澤的下品靈石!那一片璀璨的光華,幾乎要刺瞎他的狗眼!
他神識瘋狂掃過,心算之下,一個讓他頭暈目眩的數字浮上心頭——足足一千塊!
一千塊下品靈石!
「咕咚。」王胖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只覺得口干舌燥,心髒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瘋狂地擂動著他的胸膛。他這點微末修為,一年俸祿也不過十塊下品靈石,這一袋子,是他不吃不喝一百年都攢不下的巨款!
他做賊似的,再次撲到窗邊和門縫,仔仔細細地檢查了數遍,確認外面再無異動後,才一把將儲物袋死死地攥在手心。那溫潤的觸感,仿佛世間最美的珍寶。他臉上的肥肉因極度的興奮而劇烈地顫抖著,嘴里發出「嘿嘿」的傻笑。
就在他沉浸在天降橫財的狂喜中時,一道冰冷而戲謔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仿佛是從他自己的骨頭縫里鑽出來的。
「王牢頭,這份見面禮,可還滿意?」
「誰?!」
王胖子全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倒豎起來,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他嚇得魂飛魄散,手中的佩刀「 當」一聲摔落在地。
他猛地轉身,驚恐地掃視著屋內的每一個角落,可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整個屋子空無一人!
「別找了,我就在你心里。」那聲音帶著一絲玩味,「靈石,你已經收了。現在,我們該談談正事了。」
傳音入密!而且是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
王胖子瞬間面無人色,冷汗如同溪流般從他肥胖的額頭滾落。他知道,自己這是踫上了深不可測的高人!這種手段,別說金丹期,恐怕元嬰老怪也不過如此!在他面前,自己這點微末道行,連螻蟻都算不上!
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敢有絲毫反抗的念頭,朝著空無一人的房間連連磕頭,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前……前輩饒命!前輩……您……您有什麼吩咐,小人……小人一定給您辦得妥妥當當,萬死不辭!」
「很好,是個聰明人。」那聲音似乎很滿意他的態度,「我要兩個人。就是今天下午剛押入死牢,那伙屠了李家村的馬匪。我要他們當中,身形和面貌最接近一對青年男女的兩個人。」
王胖子心里「咯 」一下,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淨。那伙馬匪?那可是血煞宗的執事大人親自下令,要嚴加看管,三日後在城門公開處斬,用以震懾宵小的!這要是出了半點岔子,血煞宗怪罪下來,他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猶豫,那冰冷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臘月的寒風,刮得他靈魂都在發顫︰「怎麼,有困難?還是說,你覺得你這條賤命,比這一千塊靈石更值錢?」
話音未落,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殺意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
王胖子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九幽冰獄,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連桌上的油燈火苗都被壓得縮成了一點豆大的光暈,明暗不定,隨時都會熄滅。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一柄無形的利刃已經貼在了他的脖頸上,只要對方一個念頭,自己就會人頭落地。
對血煞宗綿延百里的血色旌旗、那些被剝皮示眾的叛徒慘狀的恐懼,瞬間被眼前這觸手可及的死亡威脅擊得粉碎——燭火在森然殺意中驟然熄滅,扭曲的陰影如鬼爪般爬上牆壁,寒氣凝成的冰霜正順著他的腳踝往骨髓里鑽!
「沒……沒困難!前輩您放心!一點困難都沒有!」他涕泗橫流,幾乎是哭喊著叫了出來,把頭在冰冷的石板上磕得砰砰作響,「小人……小人這就去給您辦!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算你識相。」那股令人窒息的殺意緩緩退去,聲音也緩和了一些,「記住,我要活的,但從他們離開牢房的那一刻起,我不想听到他們發出任何聲音。事成之後,儲物袋里會多出另外一千塊靈石。但……若是你敢耍半點花樣,或是走漏了風聲……」
那聲音頓了頓,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調,幽幽說道︰「我會回來,親手將你全身的肥肉一片片剮下來,點天燈。而這一千塊靈石,就當是你的奠儀了。」
話音落下,那股盤旋在屋內的磅礡氣息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房間里,油燈的火苗重新恢復了明亮。
王胖子癱在地上,渾身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顫抖著抬起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死死攥著的儲物袋。
那冰冷的殺意和炙熱的貪婪在他心中瘋狂交織,如兩條毒蛇,撕咬著他肥胖的靈魂。冷汗瞬間浸透了王胖子的後背,他能感覺到,那道隱藏在暗處的聲音,只要一個念頭,就能讓他人頭落地。
可那沉甸甸的儲物袋,又像一團炙熱的火焰,在他手心燃燒,點燃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最終,貪婪壓倒了恐懼。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眼中卻閃爍著瘋狂而決絕的光芒。
聲音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未盡的威脅,如同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王胖子的咽喉,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讓他感到恐懼。
「小人不敢!借小人十個膽子也不敢啊!」王胖子點頭如搗蒜,連滾帶爬地撿起地上的佩刀,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沖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