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苛刻的是,它還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對方的神魂並未完全消散于天地之間,至少還殘留著一絲微弱到幾乎不可察的本源印記。
「本源印記……」雲夢仙子喃喃自語,空靈的嗓音在此刻顯得無比沙啞。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林逸身上那件神秘莫測的上古神器,那件能夠讓他修為一日千里,甚至能讓他穿梭空間,屢屢創造奇跡的神器。
或許……或許那件連她都看不透的神器,能夠在林逸神魂崩碎的最後一刻,拼死護住他那一絲本源印記!
這是一個賭博,一場用自己的所有去賭一個渺茫希望的豪賭!
但她,別無選擇。
可即便賭贏了,《逆命針》也僅僅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只能暫時穩住他即將徹底消散的神魂碎片,如同一道枷鎖,將它們強行禁錮在殘軀之內。想要讓他真正死而復生,還需要傳說中足以逆轉陰陽、重塑生機的天地神物。
雲夢仙子的神識再無半分保留,如決堤的洪水般在自己浩瀚的藏書中瘋狂搜索。無數玉簡、古籍在她面前飛速掠過,光影交錯,最終,她的神識在一卷氣息最為古老、也最為殘破的獸皮古圖上猛然停住。
那獸皮不知是何種異獸所留,歷經萬古歲月,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凶煞之氣。
「葬仙谷……九轉還魂草……」
一行以鮮血書寫的上古文字,映入她的識海。
獸皮上描繪著一片被無盡黑霧籠罩的絕地,名為葬仙谷。傳說在上古時期,有真仙在此喋血隕落,仙人之血浸染了大地,無盡的怨氣與不甘沖天而起,仙威與怨力交織,使得萬法不存,靈氣禁絕,形成了一片連神明都要退避三舍的生命禁區。
但在那絕地的最深處,仙血神髓與滔天怨氣在億萬年的交纏中,卻也孕育出了一種可以逆轉生死的奇花異草——九轉還魂草。
此草九葉九色,每一片葉子都蘊含著一種天地至理。百年一轉,九百年方能大成。若能得之服下,可重塑肉身,再聚神魂,有逆天改命之奇效。
然而,在古圖的一角,卻用更加猙獰的血色朱砂標記著一行小字︰葬仙谷,有死無生,化神入之,亦有隕落之危!
「葬仙谷……」雲夢仙子握緊了那卷冰冷的獸皮,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
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只有一種焚盡八荒、破釜沉舟的決然。
別說是化神亦有隕落之危的葬仙谷,就算是九幽地府,十八層地獄,為了他,她也要去闖上一闖!
她霍然起身,身形一閃,便已回到靜室。看著寒玉床上那個面無血色、生機斷絕的身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世間所有的勇氣都吸入胸中。
「林逸,你等我。」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仿佛能撼動天道的堅定,「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了。絕對不會。」
話音落,她盤膝而坐,素手在胸前結出一個繁復到極致、充滿了蠻荒與古老氣息的手印。隨著手印的凝結,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雲夢仙子,而像是一個即將獻祭一切的、最虔誠的信徒。
「以我心血為引,以我壽元為祭,逆天而行,命魂歸兮!」
古老的咒言在靜室中回蕩,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在泣血。
一滴殷紅如血鑽的眉心血,從她光潔飽滿的額頭緩緩滲出,懸浮在空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生命精氣。緊接著,她那一頭如瀑布般的烏黑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發根處開始,一寸一寸地化為刺目的雪白!
她的臉上,那吹彈可破的肌膚,也浮現出一道道細密的血色裂紋,仿佛一件即將破碎的精美瓷器,充滿了淒艷的美感。
燃燒壽元!
這是《逆命針》的起手式,也是最霸道、最慘烈的一步!以百年壽元,換一線生機!
「噗——」
一口滾燙的心頭精血噴出,血霧彌漫,染紅了她雪白的衣裙,也染紅了她因生命力流逝而開始模糊的世界。
那滴眉心血與這口心頭精血在空中驟然相融,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隨即劇烈扭曲、延伸,化作了九根細如牛毛、卻閃爍著妖異血光的血色神針!
「去!」
雲夢仙子並指一點,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九根血針發出一陣仿佛萬鬼同哭的淒厲嗡鳴,劃破空間,瞬間沒入了林逸頭頂的百會、四神聰等九處要穴。
就在血針入體的剎那,林逸那本已冰冷僵硬的身體,猛地一顫!一絲若有若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生命氣息,仿佛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從虛無的深淵中強行拉扯了出來,重新縈繞在他的四肢百骸,不再消散。
與此同時,在林逸的丹田深處,那件始終沉寂的上古神器,也似乎感應到了什麼,輕輕震動了一下,一縷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氣溢出,將那絲被拉回來的生命氣息牢牢鎖住。
成了!
他的本源印記,果然還在!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沖垮了雲夢仙子的理智,但緊隨而來的,是仿佛能抽干靈魂的巨大虛弱感。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力,仿佛被一個無形的黑洞抽走了一大半,眼前天旋地轉。
她死死咬住舌尖,強撐著沒有倒下,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具通體由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玉棺。棺身上銘刻著無數玄奧的封印符文,甫一出現,整個靜室的溫度便驟降至冰點。
雲夢仙子用盡最後一絲仙元,小心翼翼地將林逸的身體移入其中。
森森寒氣瞬間彌漫開來,將林逸的身體連同那一絲被強行挽回的微弱生命氣息,徹底封存,隔絕了歲月的侵蝕。
做完這一切,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雪白的發絲劃過一個淒美的弧度,整個人軟軟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在她倒下的地方,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瞬間在冰冷的地面上凝結成霜。
……
與此同時,天衍宗的主峰大殿,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沉重的靜謐如同凝固的鉛水,壓得人喘不過氣。
殿內光線昏暗,只有幾顆充當照明的夜明珠散發著清冷的光暈,將長老們一張張鐵青肅穆的臉龐映照得稜角分明。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濃郁的藥草味以及香爐中燃盡的檀香灰燼混合在一起的復雜味道。
大殿中央的寒玉床上,躺著的正是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林默。他往日里神采飛揚的俊朗面容此刻慘白如紙,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甚至凝結了一層細微的冰霜,那是生命力極度衰弱的征兆。
那位在宗門內以醫道聞名,須發皆白的丹藥長老,剛剛收回搭在林默手腕上那只不住顫抖的手。他為林默做完了最後一次診斷,最終滿臉沉痛與無奈,對著首座上的掌門真陽真人,緩緩地搖了搖頭。
「掌門,各位師兄弟……老夫,已經盡力了。」丹藥長老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充滿了無力感。「林默師佷他……燃燒精血神魂太過徹底,以秘法強行催動的靈力,已將他全身靈脈寸寸撐爆,如干涸龜裂的大地;丹田氣海更是塌陷成了一片死寂的虛無黑洞。我用宗門僅剩的最後一顆‘九轉續命丹’才堪堪吊住了他一口氣,但……他的道基,已經徹底毀了。」
他頓了頓,環視了一圈面色各異的同門,艱澀地補充道︰「就算他能僥幸醒來,也只是一個……再也無法感應天地靈氣的凡人。而且,因為神魂本源受創太過嚴重,心智恐怕也會……」
後面的話,他沒忍心說出口,但殿內每一個都是修行了數百上千年的老怪物,如何能不明白?一個神魂受損的凡人,與渾渾噩噩的痴兒,又有何異?
「砰!」
一聲爆響,脾氣最為火爆的戒律長老一掌狠狠拍在身旁的萬載玄冰桌案上。堅硬無比、水火不侵的桌案竟被他含怒一擊,瞬間布滿裂紋,繼而轟然化為一地碎冰齏粉。赤紅色的靈力在他周身狂暴地涌動,將空氣都灼燒得微微扭曲。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他怒不可遏地咆哮著,一雙虎目赤紅如血,「我天衍宗百年不遇的麒麟兒,未來有望問鼎仙途的希望,就這麼……就這麼廢了!那個該死的血煞宗!那些陰溝里的余孽!本座定要將他們掘地三尺,抽魂煉魄,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