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軌跡錄

第803章 她向我借兩千塊時,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秘密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家奴 本章︰第803章 她向我借兩千塊時,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秘密

    那個沉寂了近六年的名字——“表妹in”,突然在我手機屏幕上跳了出來,像一粒滾燙的灰塵,猝不及防地燙進了辦公室午後的沉悶空氣里。窗外寫字樓玻璃幕牆反射的陽光白得刺眼,空調嘶嘶吐著冷氣,我指尖懸在接听鍵上方,一時竟有些恍惚。她找我?除了多年前那場不歡而散的家族聚會,我們幾乎再無交集。

    “姐……”電話接通,那邊傳來的聲音帶著一種不自然的干澀和緊繃,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刮得人耳膜發癢。“能先借我兩千塊錢嗎?”她幾乎沒有寒暄,單刀直入,每一個字都透著火燒眉毛的倉促,“發工資就還你,就下個月十號!”

    兩千塊?我心里那把算盤下意識地撥弄起來。手機用了五年,邊緣的漆都磨禿了,一直沒舍得換;兒子的補習班費剛劃走一大筆;老公每月塞到我錢包里的那點零花錢,買幾杯像樣的咖啡都得掂量。這點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肉疼是真的。

    “啥急事兒啊?”我盡量讓語氣听起來只是普通的關心。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空白,接著是幾聲局促的、幾乎不成句的嘟囔︰“嗯……就…臨時周轉一下,有點事兒要用……”這含糊其辭,像一團濕冷的棉花,堵在了我心口,直覺立刻拉響了警報——不對勁。一個在旱澇保收事業單位端著鐵飯碗的人,家里沒听說什麼風吹草動,借錢借得如此鬼祟?

    辦公室里鍵盤敲擊聲單調地響著,窗格的影子在地上緩慢爬行。我捏緊了手機,塑料殼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不是姐不幫你,”我听見自己聲音里的那點刻意的為難,“你也知道,我手里也緊巴得很。再說了,現在多方便,微信里就有備用金,支付寶也能周轉,分分鐘的事,利息也就幾杯奶茶錢嘛。”

    “那……那不劃算啊!”表妹的聲音猛地拔高了些,帶著點被戳破的惱羞,“算了算了,我問問表姐吧!”電話隨即被掛斷,忙音冷冰冰地響著。我放下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映出自己擰緊的眉心。為了省那點利息?我心里嗤笑一聲,她那精致下午茶的朋友圈,隨便一杯的價格都夠支付幾次小額貸款的利息了。這借口,實在牽強得可笑。

    果然,不到半小時,表姐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小妹是不是也問你借錢了?”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像在傳播一個重大的秘密,“問我借了兩千呢!我拉不下臉,給轉了……可剛才小姨偷偷給我透了風,說不得了,”表姐的聲音又壓低了些,帶著一種隱秘的痛心,“她迷上麻將了!听說輸了不少,窟窿挺大!怪不得借錢時吞吞吐吐!”

    表姐的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咚”地一聲砸進我心里,證實了我所有灰色的猜想。我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上整齊排列的方塊石膏板,一絲混雜著“果然如此”的疙瘩感和說不清的失落悄然彌漫開。一個在好單位工作的成年人,日子過得體面光鮮,最終卻栽在一個“賭”字上。兩千塊的拒絕,此刻竟像是一種僥幸逃脫的慶幸——錢扔進賭債的黑洞,連個響兒都听不見。下午冗長會議的內容變得愈發模糊不清,幻燈片上跳躍的數據符號在我眼前虛化,只有表妹那張精心修飾過的朋友圈笑臉和此刻想象中因賭博而扭曲焦慮的面孔,在腦海里反復交替、重疊。

    幾天後,公司派我去城東一家合作的大型商場對賬。瑣碎的數字核對得人頭昏腦脹,我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從財務室出來,只想快點穿過這迷宮似的購物中心去地下車庫。午後商場里人不多,璀璨的燈光打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和昂貴的櫥窗上,顯得有些寂寥。轉過一個彎,通往一層奢侈品珠寶區的寬闊通道就在眼前。

    就在這時,我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個極其熟悉又極其突兀的身影。就在通道盡頭,那家以奢華聞名的“恆瑞珠寶”金光閃閃的店門外側走廊上!那個穿著商場保潔那種廉價灰藍色工裝,正費力拖著一個巨大的、幾乎與她瘦小身形不相稱的黑色塑料垃圾桶的身影,不是表妹又是誰?!

    我像被釘在了原地,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心髒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來。怎麼可能?那個在機關單位、朋友圈里永遠妝容精致、生活小資的表妹?眼前這個頭發隨意挽起,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蒼白的額角,脊背微微佝僂著、正用盡全力把那沉重的垃圾桶往員工通道方向推的女人……強烈的荒謬感和巨大的沖擊讓我下意識地閃身躲進了旁邊一家服飾店的門廊陰影里。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隔著冰冷的空氣和奢華的燈光,我死死盯著她。她推得很吃力,停下來喘了口氣,抬手用手背快速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那件寬大的工裝罩在她身上,空蕩蕩的,襯得她整個人像一片隨時會被吹走的落葉。腳上是一雙洗得發白的舊運動鞋。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她的臉——憔悴得驚人,眼窩深陷,嘴唇干裂沒有一絲血色,唯一能和我記憶中那個表妹聯系起來的,只有她偶爾抬頭時,那眉頭緊蹙的弧度依稀還有幾分過去的影子。這就是她借錢的原因?那個所謂的“事業單位鐵飯碗”呢?難道已經被賭丟了?淪落到做保潔還債?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在心底翻騰。

    垃圾桶沉重的輪子碾過地面,發出咕嚕嚕的悶響。她終于把它推到了那道不起眼的員工鐵門邊。就在她伸手去開門栓的剎那,異變陡生!

    旁邊一個穿著同樣制服的男同事,大概是急著去處理什麼,腳步匆匆地從她身邊擦過,動作幅度很大。他的胳膊肘猛地撞在了那個巨大而沉重、剛剛停穩的黑色垃圾桶上。垃圾桶失去了平衡,像一個醉漢般搖晃了一下,隨即帶著一股絕望的勢頭,沉重地向表妹立足不穩的方向側翻下去!

    “啊——!”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撕裂了商場空曠的寂靜。

    千鈞一發!我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線猛地一扯,完全憑著本能沖了出去!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上發出刺耳又急促的“噠噠”聲。我沖到她身邊,幾乎是撲過去的,雙手猛地發力,用盡全身力氣抵住那沉重的、正向下傾倒的桶壁!塑料外殼冰冷而堅硬,死沉死沉的,帶著里面滿滿的、散發著酸腐氣味的垃圾的重量,泰山壓頂般壓下來。手臂的肌肉瞬間繃緊到極致,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一股濃烈的、混雜著食物殘渣、包裝盒和不明液體的腐臭味撲面而來,燻得我眼前發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那男人也嚇傻了,回過神趕緊過來幫忙。我們兩人合力,才勉強把那個龐大的垃圾桶扶正。地面上濺開一小灘深色的、散發著惡臭的污漬。

    “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那男同事臉都白了,連聲道歉,然後手忙腳亂地試圖清理地上的污跡。

    表妹驚魂未定,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一只手死死捂著胸口。她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大口喘著氣,額頭和鼻尖全是冷汗。當她驚惶的目光終于聚焦到突然出現的我臉上時,剎那間,她的瞳孔猛地收縮,仿佛看到了比剛才傾倒的垃圾桶更可怕的東西!一層濃重的、無法掩飾的羞恥和狼狽瞬間覆蓋了她整張臉,血色褪得干干淨淨。她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眼神慌亂地想要躲閃,卻又無處可逃,最終只能死死地盯著地面那塊骯髒的污漬,似乎想把自己也縮進那灘污水里。

    “……表姐?”半晌,她才艱難地從嗓子眼里擠出兩個干澀的音節,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身沾了點污跡的灰藍色工裝,此刻像一塊沉重的裹尸布,將她所有的光鮮和自尊都緊緊包裹、埋葬了。她狼狽地站在那灘散發著惡臭的污漬旁邊,與我記憶里那個驕傲的表妹,形成了最殘酷、最令人窒息的對比。時間仿佛凝固了。商場里悠揚的背景音樂,遠處專櫃導購輕柔的交談聲,甚至空氣里浮動的香氛氣味,都變得異常遙遠。只剩下我們之間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她身上那股難以忽視的垃圾酸腐味。

    “怎麼回事?”我听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你不是在……工會?”那個“事業單位”的稱謂,此刻說出來都覺得諷刺。

    表妹的頭垂得更低了,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細瘦的脖頸彎成一道脆弱的弧度。過了好幾秒,她才像用盡了全身力氣,聲音輕得像瀕死的蚊子哼哼︰“……早辭了。”

    “為什麼?”這三個字幾乎是從我牙縫里擠出來的。心底那個關于賭博的猜測再次翻涌上來,帶著冰冷的寒意。巨大的垃圾桶像一個骯髒的墓碑,隔在我們中間。

    她猛地抬起頭,臉上是混雜著絕望和某種固執的激烈情緒,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爭辯什麼,最終卻只是死死咬住了下唇,推出咬得發白的一道印痕。她再次垂下眼簾,從褲兜里摸出一團皺巴巴的紙巾,機械地、用力地擦拭著工裝袖子上沾到的那點污漬,仿佛那是世間最緊要的事情。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倔強的控訴,卻在無聲中印證著我的猜想——除了賭博,還有什麼能讓一個女人放棄體面的工作,落到這般境地,還如此難以啟齒?

    “你借錢……就是為了填那個坑?”我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無法掩飾的失望和一絲怒氣。那可是賭債的深淵!無底洞!

    她擦拭袖子的動作驟然僵住!整個人像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一顫。她抬起頭,用一種完全陌生的、混雜著震驚、痛苦和難以置信的復雜眼光死死盯著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樣子。那眼神里的絕望和受傷是如此濃烈,像兩把冰冷的錐子,刺得我心頭莫名一悸。

    “賭債?”她喃喃地重復了一遍,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荒誕的悲涼,“哈……你們……你們都覺得我是去賭了?”她慘淡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隨即猛地別過臉去,不再看我,也不再說話。只有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地抽動起來,無聲的淚水大顆大顆地砸落在骯髒的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絕望。她的反應像一記悶棍,敲得我有些發懵。不是賭債?那是什麼?

    這時,旁邊那扇沉重的員工鐵門“吱呀”一聲被從里面推開。一個穿著合體經理制服、面容嚴肅的中年女人探出頭來,目光銳利地掃過混亂的現場——翻正的垃圾桶,地上的污漬,捂著臉無聲抽泣的表妹,以及旁邊有些無措的我。

    “林紅我表妹的名字)!”店長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清理干淨,動作快點!店里vip客人馬上到了!”她的目光淡淡掃過我和那個惶恐的男同事,“無關人員請勿在員工通道逗留。”

    表妹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止住抽泣,胡亂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卑微地連聲應著︰“是,王店長!馬上就好!馬上!”立刻蹲下身,用帶來的抹布用力擦拭地上的污漬。那卑微的姿態,像一把鈍刀,在我心頭來回拉扯。

    王店長轉身欲走,目光卻無意間落在表妹那件沾污的工裝袖子和她強忍淚水的臉上,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她腳步頓住了,眼神在我和表妹之間轉了一圈,似乎明白了什麼。她嘆了口氣,語氣稍微緩和了些,但依舊透著一種公事公辦的疏離︰“小林不容易,家里孩子那病……唉,我們也是看她實在困難,才破例讓她兼職打掃這片區域,給她排的都是深夜班,就怕踫上熟人……都熬了快半年了。”

    孩子?病?我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

    店長搖了搖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那孩子……叫夢夢是吧?先天性心髒病,等著錢做手術呢。她一個人拉扯著孩子,白天跑醫院,晚上來干活,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啊……每個月那點工資全填進去還不夠,到處借……听說還跟親戚借?唉,也是難。”

    後面的話,我漸漸听不真切了。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先天性心髒病……手術費……白天醫院,晚上保潔……熬了半年……親戚借錢……原來那兩千塊,不是為了賭桌上的輸贏,不是為了口腹之欲,是為了一個孩子活下去的希望!是為了支付那冰冷手術台上的一線生機!而我,我這個自以為清醒、自以為規避了風險的“聰明人”,在她絕望地伸出手時,毫不猶豫地縮回了自己的手,甚至在心里鄙夷地給她貼上了“賭徒”的標簽!

    巨大的愧疚感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瞬間將我吞沒、撕碎。五髒六腑都攪在了一起,疼得我幾乎直不起腰。我看著她蹲在地上,瘦小的肩膀聳動著,拼命擦拭著那塊污漬,仿佛要擦去所有的恥辱和不堪。

    店長的話如同驚雷,炸碎了所有我自以為是的推測。表妹那卑微佝僂著清理污漬的身影,此刻像一條燒紅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良知上。先天性心髒病?夢夢?那個名字像一枚針,猛地刺進我記憶深處——半年前家族微信群好像提過一嘴,說表妹家孩子體弱總住院,當時我還以為是普通感冒發燒,隨手劃過,連個問候都沒發過!一股冰冷的、混合著震驚和巨大羞慚的洪流瞬間沖垮了我。原來那兩千塊,不是丟進賭桌的黑洞,而是要填進女兒生命的天坑!

    短暫的死寂。空氣里漂浮的垃圾酸腐味變得格外刺鼻。表妹依舊用力擦著地面,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氣、所有的委屈都揉進那塊骯髒的地磚里。

    “林紅……”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得厲害,喉嚨像堵著一團砂礫。

    她擦拭的動作猛地頓住,脊背瞬間僵硬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像一個等待最終判決的囚徒。

    那無聲的抗拒和絕望,比任何指責都更讓我窒息。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解釋、道歉、或者詢問夢夢的情況?可所有的話語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我看著她身上那件沾著污漬的灰藍工裝,看著旁邊那個龐大而骯髒的垃圾桶,看著這冷冰冰的、不屬于她的奢華環境,最終,所有的聲音都卡死在喉嚨里。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通道里顯得異常響亮和空洞,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被灼燒的羞恥心上。不敢回頭。

    回到家,那混合著酸腐垃圾和冰冷絕望的氣息仿佛還黏在鼻腔里。老公在沙發上看電視,兒子在房間里寫作業,家里燈火通明,飯菜飄香。這是表妹夢寐以求卻拼命掙扎也無法觸及的安穩日常。我把自己關進衛生間,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嘩嘩地沖擊著雙手,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皮都搓紅了,指尖傳來微微的刺痛感。可那股污濁的氣味,還有心底那份沉重的愧疚感,卻頑固地滲透在皮膚深處,怎麼也洗刷不去。鏡子里的女人,眼神空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驚恐。我努力回憶表妹女兒的名字,夢里那張模糊的小臉,卻只想起她借錢時電話里那沙啞的、火燒火燎的語調。她不是在求援,是在為女兒的生命搶時間!而我,像個吝嗇的守財奴,死死捂住了口袋,甚至在心里對她扔下了“賭徒”的石頭。

    幾天後,我終于輾轉從小姨那里問到了表妹在城中村的出租屋地址。穿過迷宮般雜亂狹窄、堆滿雜物的巷子,空氣里彌漫著潮濕霉味和廉價油煙混合的氣味。筒子樓斑駁的牆壁上貼滿了各種小廣告,樓道昏暗,僅靠一盞接觸不良的聲控燈勉強照明。找到那扇油漆剝落、門縫透著寒氣的鐵門時,已是黃昏。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金屬門把手凍得指尖發麻。門虛掩著,里面傳出女人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以及一個細弱稚嫩的聲音在咿咿呀呀地哼著什麼不成調的兒歌。透過門縫,我看到不足十平米的小隔間里,一張舊單人床幾乎佔去大半空間。表妹側身蜷坐在床邊一張破舊的小凳子上,背對著門,正低頭專注地剝著青豆。她身上還是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頭發隨意地挽著,脖頸彎出一道疲憊的弧線。昏黃的燈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單薄得如同紙片的輪廓。牆壁上貼著幾張已經褪色的卡通貼紙,大概是夢夢喜歡的。

    床邊,一個小小的身影背對著門,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那是個瘦瘦的小女孩,稀疏柔軟的頭發扎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辮。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個亮晶晶的、明顯是路邊攤買的廉價塑料發卡,正小心翼翼地試圖用它去“夾”起散落在地上的幾顆青豆,模仿著大人剝豆子的動作,玩得不亦樂乎。嘴里還含混不清地哼著︰“剝豆豆……給媽媽吃……豆豆香……”

    她每成功“夾”起一顆豆子盡管那發卡根本夾不起來,更像是撥弄),就咯咯地笑出聲,那笑聲像初春剛冒出冰面、最細最脆弱的嫩芽,清脆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孱弱。夕陽最後一點殘光透過小窗,落在她細瘦的脖頸和單薄的肩胛骨上,幾乎呈現透明的質感。每一次大笑後,她小小的胸腔都會急促地起伏幾下,發出類似老舊風箱般的、讓人揪心的嘶嘶氣息聲。

    看著那歡快又脆弱的小小背影,听著那令人心頭發緊的呼吸聲,我的眼眶猛地一酸,視線瞬間模糊了。口袋里那疊特意取出的、嶄新的一萬元現金,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指尖發顫。

    我輕輕推開門,老舊鐵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表妹聞聲猛地回頭。

    在看到我的瞬間,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剝豆子的動作僵在半空,眼中閃過巨大的驚愕和隨即涌起的無法形容的難堪與警惕。那眼神像受驚的小獸,本能地想把自己藏起來,目光飛快地、幾乎是慌亂地掃過我身後,仿佛在確認是否還有其他人,或者只是想找一個可以躲避的角落。接著,那警惕立刻被一種深沉的、極力壓抑的疲憊和某種近乎麻木的自我保護覆蓋了。她沒有說話,只是迅速轉過頭,避開了我的視線,仿佛多看我一眼,她那勉強維系的自尊就會徹底崩塌。她重新低下頭,手指微微發顫地繼續剝著手中的青豆,速度卻明顯慢了,幾顆豆子甚至從她僵硬的手指間滾落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狹小的空間里,空氣凝固了。只有地上那個名叫夢夢的小女孩,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大人之間涌動的暗流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依舊專注地擺弄著那個亮晶晶的廉價塑料發卡,正費力地想用它“夾”起一顆滾到腳邊的青豆。

    “……姆媽?”小女孩終于感覺到氣氛的異常,抬起小臉,好奇地看向門口,又看看背對著門口、身體繃緊的媽媽。她烏溜溜的大眼楮清澈見底,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怯生生地落在我這個陌生的闖入者身上。那眼神純淨得讓人心頭發顫。

    夢夢歪了歪小腦袋,似乎在努力辨認。然後,她露出了一個極其羞澀、毫無防備的笑容,小小的、沒什麼血色的嘴唇彎起一個甜甜的弧度,細聲細氣地開口︰

    “阿……阿姨好?”

    這聲稚嫩的、帶著試探的稱呼,像一根最細最尖銳的針,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扎進了我心底最深處那塊被愧疚浸泡得發脹發疼的地方。阿姨?而不是“表姨”或任何帶著親緣關系的稱呼。表妹甚至沒有教孩子認得我這個血緣上的親人……或者說,她刻意回避了讓孩子知道我們這些親戚的存在?這無聲的疏離,比任何抱怨或指責都更具殺傷力。

    酸澀猛地沖上鼻腔,視線瞬間被一層溫熱的水汽模糊。我幾乎是狼狽地、用力地眨了眨眼,強行壓下那股洶涌的情緒。口袋里那疊嶄新的一萬元紙幣,此刻隔著薄薄的衣料,像一塊沉重的烙鐵,燙得我手心發痛。它不是救贖的道具,更像是一塊恥辱的印記,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良知上,提醒著我當初自以為是的“明智”和冷酷的拒絕。

    我看著表妹始終不肯轉過來的、那極力挺直卻顯得無比單薄脆弱的脊背,看著她腳下散落的幾顆孤單的青豆,再看向那個仰著小臉、眼楮里盛滿純真和一絲病弱的孩子。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所有準備好的、帶著補償意味的話語,都哽在那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愧疚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胸腔,沉重得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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