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軌跡錄

第778章 那件沒穿上的廉價婚紗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家奴 本章︰第778章 那件沒穿上的廉價婚紗

    雨點蠻橫地撞擊著咖啡館巨大的落地窗,撞碎了城市流光溢彩的影子,也撞碎了玻璃映照中我和秦姐的影子。我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溫熱的弧度,杯中的深褐色液體微晃,像一顆懸而不決的心。秦姐坐在我對面,那張素日里透著溫婉干練的面孔此刻卻緊繃著,像是被一張無形的網死死勒住,透不過氣。她指尖冰涼,輕輕拂過桌面上手機屏幕里的一張照片——她和那個男人並肩而立,笑容堪稱樣板間的典範,般配得如同一場精心策劃的戲碼。

    “他叫老周,”她的聲音干澀,像是被窗外這瓢潑大雨抽干了所有水分,“四十二,事業算穩當了。”她頓了頓,目光越過我,投向窗外一片混沌的雨幕深處,“他說,看我一個人帶著妞妞,不易。”她的唇角努力想彎起一點弧度,卻只牽扯出一絲勉強又脆弱的漣漪,瞬間就被心底巨大的失落吞沒,了無痕跡。妞妞,是她七歲女兒的小名,是她疲憊生活里唯一的、甜蜜的錨點。

    初見老周,是在一個極普通的公司業務對接會上。他遞過文件,手指修剪得干淨整潔,笑容帶著一種中年人特有的、仿佛一切已成竹在胸的篤定。那篤定里摻雜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溫和禮貌之下,隱隱透出不容置喙的堅硬。後來幾次客氣的午餐,他總能在秦姐不經意流露出對妞妞的憂慮時,恰到好處地拋出解決的方案——“孩子練琴?我認識個不錯的老師。”“學校活動需要家長參與?我那天正好有空。”這些體貼像溫水,點點滴滴,浸潤著她離異後獨自支撐的、早已布滿干涸裂痕的心田。那時候看他,覺得他簡直就是老天重新派來曬干她生活中所有陰霾的太陽。

    裂縫的出現,像玻璃杯底悄然蔓延的細紋,無聲卻致命。一次晚飯後,秦姐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鎖屏是妞妞在幼兒園舞台上笨拙舞蹈的照片,小臉兒笑得無比耀眼。彼時老周正用指尖緩慢地轉著酒杯,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屏幕,嘴角那點客套的笑意淡了些許,像是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他淡淡開口,像是隨口一提︰“手機屏幕……孩子照片放太多,不太職業吧?”秦姐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一僵,指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將那片小小的、女兒的光芒掩藏進掌心。她默默將手機翻扣在桌面上,屏幕朝下,如同蓋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更深的試探緊隨而至。一個周五的傍晚,空氣悶熱粘稠,預示著暴雨即將到來。我們去一家新開的雲南菜館聚餐。席間聊起各自最近的開銷,秦姐隨口提了句剛給妞妞報了暑假的繪畫班,費用不菲。老周手中夾菜的筷子頓了頓,隨即放下,發出輕微的磕踫聲。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說︰“穎啊,過日子要算計。你看我們超市買東西,那些結實的塑料袋我都留著,家里裝垃圾正好,何必再額外花錢買垃圾袋?這叫物盡其用。”

    這話落地,我下意識瞥了一眼秦姐。她臉上那點淺淡的笑意像是被驟然的寒流凍僵在唇邊,手里的筷子懸在半空,夾著的魚片微微顫動。她緩緩將魚片送入口中,咀嚼的動作變得異常緩慢而沉重,仿佛那不是魚肉,而是凝固的鉛塊。窗外適時地滾過一聲悶雷,轟隆隆碾壓過沉悶的空氣,也碾過我們之間陡然冷卻下來的寂靜。老周似乎全然未覺這微妙的變化,又自得地補充︰“以後啊,這些地方能省就得省。二婚重新開始,更要精打細算,打好基礎嘛。”他特意加重了“二婚”兩個字,那語氣仿佛在談論一件需要妥善處理的舊物,理所當然地帶著評估和打折的意味。“打好基礎”四個字,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穿了秦姐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我看見她握著筷子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底有什麼東西碎裂開,無聲地墜入深不見底的寒潭。

    生日那天,秦姐帶著妞妞請老周吃飯。小女孩特意穿了最喜歡的粉色小紗裙,頭發上別著閃亮的蝴蝶結,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裝得一絲不苟的禮物盒。她仰著臉,眼楮亮晶晶的,像盛滿了星星。“周叔叔,生日快樂!”她清脆的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毫無保留的企盼。老周臉上堆著笑,接過盒子掂量了一下,嘴上說著“妞妞真乖”,眼神卻帶著一種成年人掂量價值似的審視。當著孩子的面,他拆開了包裝。里面是一只造型略顯稚拙的陶瓷馬克杯,杯身上用彩色顏料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太陽和笑臉,顯然是妞妞親手涂鴉的杰作。妞妞興奮地解釋︰“我畫的!太陽暖暖的!希望叔叔天天開心!”

    老周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有些僵硬,那笑容像是突然融化後又迅速凝固的蠟油,浮在表面,透著虛偽的暖意。他敷衍地“哦”了兩聲,就把杯子隨手推到餐桌一角,那個位置緊挨著服務員剛端上來的、油膩膩的餐盤。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開始抱怨這家餐廳的菜太咸,性價比不高。妞妞小臉上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她有些無措地低下頭,小手不安地揪著自己粉裙子上的紗。秦姐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一下一下,帶著安撫的意味。她抬眼看向老周,聲音平靜得听不出任何波瀾︰“老周,孩子的心意。” 老周這才仿佛恍然,隨手拿起杯子,目光卻漫不經心地掃著菜單下一頁,嘴里含糊地應著︰“嗯,挺好,挺有心。” 那敷衍如同冰水,澆熄了妞妞眼中最後一點微弱的期待之火。秦姐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自己的掌心,刺痛尖銳,卻遠不及心頭那無聲撕裂的萬分之一。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輕飄飄地落在婚紗店的試衣間門口。那天陪秦姐去選婚紗,本是滿心憧憬之下的行程。一家中等檔次的店面,款式不算最奢華,但也足夠體面。秦姐看中了一件設計簡約大方的蕾絲魚尾裙,純淨的象牙白色將她縴合度的身姿勾勒得恰到好處。她有些羞澀又期待地站在試衣鏡前,燈光溫柔地灑在她身上,鏡中人眉眼間難得地煥發出光采,如同久陰的天空乍現一縷陽光。“就這件吧?”她側過頭輕聲問老周,聲音里蘊含著小心翼翼的期盼。那是她心底隱秘的執念——縱然經歷過一次破碎,她依然渴望一次被鄭重托付的儀式,一次被珍視的“開始”。

    老周慢悠悠踱過來,伸出手指捻了捻那蕾絲的面料,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眉頭皺著,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種挑剔和計算的神色,與這彌漫著甜蜜憧憬的空間格格不入。“這料子……”他嘖了一聲,搖搖頭,“不值當。二婚嘛,”他刻意提高了點音量,那兩個字像碎石一樣砸在光潔的地板上,引來店員和其他顧客不經意瞄來的目光,“就是個實實在在過日子的形式,何必搞這些虛頭巴腦、花里胡哨的場面?”店員臉上的職業笑容瞬間凝固得如同櫥窗里的塑料模特。秦姐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在那句“二婚嘛”落音的瞬間,仿佛被驟然抽干了全身的血液,臉色呈現出一種慘然的灰白。鏡子里那個身著潔白婚紗、剛剛煥發光彩的女人,像是被瞬間推入了冰冷的深海,身體僵硬,眼神里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碎裂開來,只剩下空洞冰冷的絕望。

    “……我覺得,不是二婚該不該從簡的問題。”秦姐的聲音輕得像一縷隨時會斷的游絲,卻穿透了婚紗店空調低沉的轟鳴,帶著一種瀕臨破碎邊緣的清晰,“是他心里,已經給我、給妞妞……定了價。”她轉過身,動作僵硬,卻異常堅決,一步步走向更衣室,那件潔白美麗的婚紗在她身後拖出一道沉重的、無聲的印痕。她反手拉上簾子的動作緩慢而滯重,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簾布合攏的瞬間,我清晰地听到,那厚重的絨布後面,傳來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深處撕裂出來的嗚咽,短促、沉悶,隨即被死死咬斷在唇齒間,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老周大概以為這只是一次尋常的賭氣,或者是他口中“二婚女人”慣常的拿捏姿態。他語氣帶著一種令人齒冷的“大局已定”的輕松甚至輕慢︰“女人嘛,鬧點小脾氣正常,過幾天想通了就好。年紀不小了還帶個孩子,哪有那麼多挑挑揀揀的余地?找個好人踏實過日子才是正經。”他將“好人”兩個字咬得很重,儼然將自己擺在了那個屈尊俯就的救世主位置上。

    風暴的平息快得出人意料。幾天後一個悶熱的黃昏,空氣凝滯得如同膠水。秦姐主動約了老周在小區附近那個他們常去的、綠蔭覆蓋的口袋公園。老周坐在那張熟悉的長椅上,姿態松弛,顯然勝券在握,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施舍者的寬容。秦姐走過去,步履平穩得異常。她沒有坐,只是停在一步之外,背對著遠處游樂區孩子們嬉鬧的背景音。她手里捏著一個薄薄的、輕飄飄的紙袋。

    “老周,”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暴風雨肆虐後的廢墟,空曠而死寂,“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好意’。”她把那個紙袋遞過去,動作直接,沒有任何拖泥帶水,“你的東西,都在里面了。”

    老周臉上的從容瞬間凍結,錯愕地抬頭︰“小秦?你什麼意思?”他顯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開場。

    “沒什麼意思。”秦姐的目光越過他頭頂濃密的香樟樹葉,投向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遙遠天空,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抽離,只剩下一個履行最後程序的軀殼,“我們不合適。到此為止。”她的語氣里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種徹底燃燒殆盡後的冰冷灰燼,一種決絕的、徹底的終結。

    “不合適?”老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站起來,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冒犯的尖銳,“秦穎!你搞清楚自己什麼狀況!離過婚,帶著個拖油瓶,還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要不是我看你人還本分,肯接手……”他越說越激動,手臂揮舞,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出來。

    “閉嘴!”一聲壓抑到了極限、如同野獸受傷般嘶啞的低吼驟然從秦姐喉嚨里爆發出來,打斷了他。她的身體因這聲低吼而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眼楮,那雙曾充滿溫柔此刻卻如同淬火寒冰的眼楮,死死地、毫無溫度地釘在老周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滾。”那一個字,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氣和千鈞之力,決絕地斬斷了所有可能回旋的余地。空氣凝固了,連遠處孩子的喧鬧聲都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老周被這突如其來的、從未有過的凶狠震懾住了,臉上囂張的氣焰僵在那里,隨即迅速瓦解,只剩下狼狽的愕然。他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沒再發出任何聲音,一把抓過那個輕飄飄的紙袋,惱羞成怒地轉身,腳步凌亂地消失在小徑盡頭,背影倉惶得如同喪家之犬。

    時間無聲地滑過兩個月。某個周六清晨,陽光格外慷慨,透過我住所潔淨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流淌出大塊耀眼的金色。門鈴響了。打開門,我怔住了。門外站著秦姐,更讓我驚訝的是她身邊那個小小的身影——妞妞。小姑娘穿著一條裙子,粉色的紗裙,蓬松的裙擺上層層疊疊地點綴著細密精致的象牙白蕾絲,在晨光里閃爍著溫柔的光澤。那條裙子……那條裙子似曾相識!

    “姨姨,好看嗎?”妞妞仰起小臉,眼楮彎成了月牙,聲音脆生生的,帶著點羞澀又掩不住的雀躍,“媽媽說,這是‘公主戰袍’!我一會兒要去參加舞蹈班的匯報演出啦!”她興奮地在我面前轉了個圈,蓬起的裙擺旋開,那些潔白的蕾絲花朵便輕盈地飛舞起來,如同掙脫了束縛的天使羽翼,散發出重生般的光彩。

    我猛地看向秦姐。她安靜地站在一旁,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目光始終溫柔地追隨著旋轉的女兒。朝陽越過樓道盡頭的窗欞,給她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明亮的金邊。她眼底深處那片曾彌漫的絕望和冰冷的荒蕪,不知何時已被一種堅韌平和的微光悄然照亮。她沒有說話,只是對我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很淺,卻無比清晰地映襯著她眼底深處重新煥發的平靜微光——那是廢墟之上頑強生長出來的新綠,微小卻不容忽視。

    門在身後輕輕合上,陽光在地板上靜靜流淌。妞妞裙擺上跳躍的光點,像微小的火焰,無聲地灼燒著那些曾被視為“打折品”的標簽。原來所謂“廉價”,不過是旁人短視的刻度。自己親手剪裁掉那附著在舊夢上的累贅蕾絲,重新縫補在女兒起舞的裙擺上時,生命才找到了它真正的、不容低估的質地。一個人選擇不再打折的那一刻,真正的價值才如同破土的芽,穿透所有的輕視與塵埃,開始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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