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消息，手指不自覺地收緊。豬隊友發來的微信還停留在對話框里︰"檢查沒做成，名字寫錯了，我們回來了。"簡簡單單十幾個字，卻讓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窗外的雨滴敲打著玻璃，像是無數個小錘子在嘲笑著什麼。
"這都能搞錯？"我幾乎是咬著牙打下這行字，發送前又刪掉重寫，"你們沒找醫生理論嗎？"發送鍵按下的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血壓都在飆升。
手機很快震動起來，豬隊友的語音消息帶著醫院特有的嘈雜背景音︰"人太多了，加號也來不及，我們就先回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機反扣在辦公桌上。電腦屏幕上的exce表格還在閃爍，但我已經看不進去任何數字。腦海里全是公公佝僂著背、拄著拐杖的樣子。七十多歲的老人，大老遠跑去醫院，排了一上午隊，結果因為這種低級錯誤白跑一趟？
"田姐，這份報表您看一下？"實習生小林小心翼翼地遞來一疊紙。
"放那兒吧。"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卻比想象中更生硬。小林縮了縮脖子，快步走開了。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豬隊友的電話。漫長的等待音後，他終于接了起來。
"喂？"他的聲音里透著疲憊。
"你們現在到哪兒了？"我努力控制著語氣。
"剛下高速，快到家了。"
"為什麼不堅持讓醫生加號？"我的聲音開始發抖，"爸的腿疼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約到的專家號..."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人太多了，爸也說累了..."
"他說累了你就當真？"我打斷他，"他那是怕給你添麻煩！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個號，我托了多少關系？"
"我..."
"算了，回來再說。"我掛斷電話，感覺胸口堵著一團棉花。辦公室的空調開得太足，卻驅散不了我渾身燥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城市的輪廓。我盯著雨幕發呆，想起上周公公偷偷跟我說的話︰"小穎啊，我這腿沒事，你們別總操心。"說這話時，他正艱難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下班時間一到，我就沖出了辦公室。雨水打在臉上，冰涼刺骨，卻讓我稍微冷靜了些。地鐵上，我翻看著手機里存的公公病歷，那些專業術語像是一道道無情的判決書。
推開家門時，屋里靜悄悄的。豬隊友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公公的房間門關著。
"爸呢？"我壓低聲音問。
"睡了。"豬隊友頭也不抬，"說累了。"
我放下包，走到他面前︰"你把今天的情況詳細跟我說說。"
他這才抬起頭，眼神閃爍︰"就是...掛號的時候發現名字寫錯了，醫院系統里是別人的信息..."
"然後呢？你們就這麼算了？"
"不然呢？"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吵大鬧有用嗎？"
我被他的態度激怒了︰"至少應該找值班醫生解決！你知道這種專家號多難約嗎？下次可能要等一個月！"
"那就等啊！"他猛地站起來，"爸的腿又不是今天不治就會惡化！"
我們劍拔弩張地對視著。廚房里水龍頭沒關緊，滴水聲在沉默中格外刺耳。
"你們別吵了..."公公的房門不知何時開了，老人扶著門框，臉色蒼白。
我立刻走過去扶住他︰"爸，您怎麼起來了？"
"我沒事..."他擺擺手，"今天是我說累了要回來的，不怪小陳。"
我看著公公強撐的笑容，鼻子突然一酸。這個一輩子不願麻煩別人的老人，現在還在為我們調解矛盾。
"我去熱飯。"豬隊友悶聲說，轉身進了廚房。
扶著公公坐下後，我輕聲問︰"腿還疼嗎？"
"老毛病了，不礙事。"他拍拍我的手，"你們工作忙，別為這點小事操心。"
這哪是小事？我在心里吶喊。但看著公公疲憊的樣子，我只能點頭︰"明天我請假，陪您去醫院。"
"不用..."
"必須去。"我打斷他，"這次我親自去。"
晚上躺在床上，豬隊友背對著我，呼吸平穩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我盯著天花板，思緒萬千。我們結婚五年，平時他算是個靠譜的人，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第二天一早，我五點就起床了。準備好早餐後，叫醒了公公。豬隊友還在睡，我沒叫他。
"小陳不去嗎？"公公小聲問。
"不用他。"我幫公公拿好外套和病歷，"今天我來處理。"
清晨的醫院已經排起了長隊。我讓公公坐在等候區，自己跑去掛號窗口。遞上醫保卡時，我的手心全是汗。
"田建國是吧？"窗口里的工作人員問。
"對。"我點頭，突然想起什麼，"等等，能幫我看看系統里名字對嗎？"
工作人員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敲了幾下鍵盤︰"田建國，沒錯啊。"
我松了口氣，看來昨天真的是醫院搞錯了。拿到號後，我扶著公公去診室門口等著。走廊里擠滿了人，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各種體味，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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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號，田建國。"護士終于叫到我們。
診室里，專家正在電腦前查看什麼。我遞上病歷本，他掃了一眼︰"哦，昨天沒做成檢查是吧？"
"是的，因為..."
"我知道，"他打斷我，"系統故障，好幾個病人都受影響。"他轉向公公，"老爺子，今天先做檢查，結果出來再來看。"
我正要道謝，醫生突然皺眉︰"咦，這病歷上寫的是膝關節問題，但系統里顯示的是腰椎ct？"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麼意思？"
醫生點開電腦︰"昨天預約的是腰椎檢查，今天怎麼變成膝關節了？"
公公和我面面相覷。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豬隊友。
"喂？"我沒好氣地接起來。
"你們在醫院嗎？"他的聲音異常緊張，"我剛發現...我拿錯病歷本了..."
"什麼？"
"我...我拿了爸去年的病歷本，新的那本在家里..."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所以昨天不是醫院搞錯了名字，而是這個白痴拿錯了病歷？今天我又陰差陽錯拿了對的那本，結果和系統記錄對不上？
"田小姐？"醫生疑惑地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醫生，情況是這樣的..."
解釋清楚後，醫生居然笑了︰"這種錯誤我見多了。這樣吧，既然老人來了，我開個加急檢查，兩個部位一起查了。"
我連連道謝，扶著公公去做檢查時，腿都是軟的。檢查很順利，結果下午就能出來。
中午在醫院食堂，我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公公。他听完，竟然笑了︰"這小陳，從小就粗心。"
我本想說些什麼，看著公公的笑容卻突然哽住。是啊，豬隊友雖然不靠譜，但他每周都記得給公公買藥，天冷了第一個想到給老人加被子...也許我不該那麼苛責他？
回家的路上，公公突然說︰"小穎啊，你們別總為我吵架。我這把年紀了，什麼都不求，就希望你們好好的。"
我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爸，我們沒事..."
"我知道你嫌小陳不夠細心，"公公繼續道，"但他心是好的。就像我這條腿，治不好也沒關系，有你們這份心就夠了。"
下午取結果時，醫生的話讓我如釋重負︰"問題不大，保守治療就行。"開完藥，他還特意說︰"你們家對老人真上心，現在這樣的子女不多了。"
走出醫院，夕陽正好。我撥通豬隊友的電話︰"晚上想吃啥？我買菜回去做。"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你...不生氣了？"
"氣啊，"我故意惡狠狠地說，"所以罰你做一周家務。"
他笑了，笑聲通過話筒傳來，莫名讓我眼眶發熱。
晚上，我們三個圍坐在餐桌前。豬隊友給公公夾菜，公公笑眯眯地講著我老公小時候的糗事。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月光透過雲層，靜靜地灑在地板上。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麼。生活就像那場醫院烏龍，充滿了錯位與誤會。但只要有願意互相理解的心，再大的錯誤也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就像公公說的，有這份心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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