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在產房圍著陳曦和沈一惟轉，只有秦錚快步跑出去，一路北上。
往上跑時，天際雲邊離他越來越近，他嘴角咧開，淌進咸淚拌雜熱汗，苦中有咸，滋味兒足。
“唐慈，今天我抱孩子了，沈鵬和陳曦給我們生的孫子，就好像…”
磨砂防水袖口擦不干眼角的淚花，索性不擦了，迎風飛吧。
“就好像我們的孩子…哇哇大哭…臉蛋皺巴巴的…有點丑…”
“我…好多年…好多年沒敢抱孩子…沒敢去產房門口…听見孩子哇哇哭聲我會頭疼…今晚你記得回家來看我…我帶你去看小娃娃…”
“唐慈，你才二十四歲就當舅姥姥了，沾我光了…嘿嘿…”
“你走了兩輪了…我都48了…我真的老了，你看我白頭發的模樣…不帥了…”
“說不定我哪天就去找你，你可能不認識我了，覺得我不帥不要我了…”
“秦家有後了，再過兩年我就退休了，我想去找你…我對得起世間的一切，唯獨對不起你…在等我兩年…我的才干本領在發揮兩年…我就去找你…”
啪嚓。
唐慈墓碑旁的槐樹掉下一枝一節，不偏不倚砸到秦錚腦袋上，似是她不同意，想抽醒他。
秦錚撿起來，落葉歸根，放在槐樹根下。
“又耍小性子，見到我你就不生氣了，呼，你還不知道吧，孩子叫沈一惟，好听不，沒錯，就是秦惟的惟…”
“我還記得我和你說咱們的孩子叫秦惟…你問我惟字的意義，你還記得我當時怎麼說的嗎？
我說…惟字書面意思是高瞻遠矚…惟字偏旁是心，代表我心里你是唯一。
哈哈，你還說不如叫秦唯，唯字偏旁是口，符合你饞老八的特性，哈哈，那天給我逗得啊，哈哈哈，我就想給咱們孩子上戶口就叫秦唯也好。
可是…可是…可是…
……
我真沒有用…我…我…都沒找到他的骨灰…”
唐慈墓碑旁，秦錚唐慈之子秦唯之墓，是秦書死後，秦錚獨立在她身旁安放的慰藉。
里面安放秦錚親手為孩子做的小衣服，一件件，整整齊齊，干淨如新，埋進土里。
“我…我…唐慈…晚上你要是來的話，記得帶孩子一起回家，別耍小性子不讓我見孩子，卷毛的孩子更可愛，我喜歡…”
“要是秦唯活著…24歲了…可能也處對象了吧，咱們家會有婆媳矛盾，你個壞脾氣肯定欺負兒媳婦。”
“好了…我該下山了…我還沒慰問沈鵬媳婦呢，你乖乖的，晚上我燃香等你和秦唯。”
風動了動，吹璇起槐樹的寄懷，秦錚往山下走，路邊熟悉的身影，在前方搖晃。
“姜雪？”
“啊！我…我…秦正委好！”
姜雪朝他九十度鞠躬，盡量穩住聲線，掩蓋慌張和緊張。
“你怎麼在這？”
“我…我…”姜雪語無倫次。“我來姿曼醫療結工資，就看見你來祭拜唐姨，我…我就跟來了…”
“哦，我也回姿曼醫療公司，工資結了嗎？”
“沒…沒來得及…”
短短幾句話而已，姜雪已經臉紅成中秋節的燈籠。
一路無言。
姜雪緊跟在秦錚身後，秦錚步伐不急不慢，姜雪步子邁的大，卻並不敢在他身前走，也不敢和他並肩而行，時不時抬頭偷瞄他俊杰清廉的背影。
“听沈鵬說是你給曼曼捐的血，好孩子，謝謝你！”
“啊！秦正委不用客氣，是我應該做的，曼曼姐是好人，頂好的人！”
秦錚腳步減緩。“你怎麼知道曼曼是好人？”
姜雪險些撞上他的背，腳步停了，身子轉一圈之後同他並肩。“曼曼姐…救過我…出錢救了我奶奶…給我拍廣告的機會…是我恩人…”
抬步往前走，步伐一致。
秦錚斜眸看她一眼，立馬收回目光。“能做黃姐兒媳的孩子，不會錯的…”
話雖這麼說，秦錚心里想的是，曼曼對比孟鶴煜，她更像黃姐些，好打抱不平，好為人出頭，大度善良，好像黃姐的翻版再世。
好像…曼曼…像…像沈鵬？
“秦正委。”
秦錚思慮回收。“怎麼了？”
小丫頭臉蛋紅紅。“你要退休了，是去南島嗎？”
“再說吧！”
“嗯，那個…你去南島的話…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
秦錚看她。“怎麼了？”
“沒事…我…我…我要報恩你…我問問…問問…”
“你爸媽入烈士陵園是他們應得的榮譽，不需要你謝我！”
姜雪急忙說。“不止這個，你出錢贊助我讀高中和大學，我一定要報答你！”
秦錚語調平緩。“你高中時期發給我的獎狀圖片就是報答我了，你成為更好的自己也是報答我，日後你報效祖國，回饋社會更是報答我！”
“我…”姜雪欲言又止，在看見秦錚側臉的淚痕，所有的話咽回肚子里。
“秦正委再見！”
姜雪捂著紅彤彤的臉蛋跑去姿曼醫療公司後勤部，秦錚瞧見她倍有活力的背影微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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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22歲了吧…還記得見她第一眼，剛剛十五歲的小丫頭，眼圈紅紅的身披孝衣，站在她奶奶身後，孤苦無依的祖孫…
唉…
“小錚，你快來看，一惟喝飽了奶睡覺呢，多可愛。”
“是呢，真招人喜歡的小娃娃，黃姐累了吧，歇會吧。”
“我不累。”
“沈陽北呢？”
孟元。“老沈去衛生間了吧，找他干嘛？”
“沒什麼，姐夫你孫子打算叫什麼來著？孟言誠？”
“對，小名叫亮亮，大名叫孟言誠！”
秦錚挑眉。“亮亮？有何寓意？”
黃穎笑道。“曼曼小名叫月兒，月兒的孩子就該亮亮！”
“哈哈，對對對，月兒的孩子可不就是亮亮嘛！”
沈鵬陪陳曦在做檢查，沈爺沈奶去了奉天告知祖宗得重孫子的喜訊。
沈陽北和黎姿曼還有孟鶴煜去樓上病房請黎盈下來熱鬧熱鬧。
月子房里黃穎和孟元還有秦錚在看護小娃娃。
沈家得子，歡天喜地的大喜事，沈陽北得意過了頭。
他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黎盈，高聲說。“等一惟會說話了，叫你奶奶，叫曼曼姑姑，叫孟鶴煜姑父！”
黃穎耳朵靈，剛要抬步去走廊警告沈陽北小心說話！
黎姿曼鶯啼叮鈴。“嘻嘻，爸爸，我太喜歡一惟啦，我想抱走一惟，抱到我家養…”
“哈哈，那可不行啊！爸爸一刻都離不開大孫子了。”
“爸爸偏心，喜歡你大孫子就不喜歡你外孫了嗎？哼，不理你了…”
“哎呦呦爸爸的寶貝閨女哦，還和一個小寶寶吃醋，哈哈哈，等你給爸爸生了外孫，爸爸一秒都不離，好不好，乖女兒！”
“嘻嘻，爸爸真好…”
爸爸…由遠至近，孟元眼瞅著秦錚變了臉色。
他下意識拽住黃穎欲抬步的身軀，護她嚴實……
秦錚大步往門口走。
捏緊了手，攥成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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