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降落在一片液態大陸上。
腳下的地面並非固態，而是某種半透明的膠質，每走一步都會泛起漣漪，像踩在液態的水晶上。天空呈現詭異的紫紅色，沒有太陽，卻有無數漂浮的光球緩慢移動，投下斑駁的光影。阿昭的金砂手臂泛起罕見的靛藍色光紋，掃描數據流瘋狂跳動︰“這顆星球的物理法則……完全違背已知理論。重力方向隨機變化，時間流速不統一。”
“歡迎來到潮汐星。”通訊器里傳來經過多重扭曲的機械音，“本星球運行‘永恆漲落’協議。所有居民將被困在永恆的潮汐中，一半時間沉入記憶之海，一半時間浮出水面。請配合完成‘意識同步’。”
小瑤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下隱約可見流動的光脈，像某種活著的熒光液體。更詭異的是，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正在被拉扯——某些片段變得異常清晰，而另一些則模糊不清。
“他們沒有‘固定’的自我。”阿昭的聲音帶著罕見的凝重，“連‘存在’都成了變量。”
遠處傳來潮汐涌動的聲音，那不是普通的水聲，而是某種更宏大、更古老的東西——像是億萬人的記憶同時翻涌。小瑤循聲望去，看見海面上浮現出無數半透明的身影，他們時隱時現，像被潮水推搡的幽靈。
“那些是……居民？”小瑤喃喃道。
“不，是‘記憶殘片’。”阿昭的金砂手臂泛起更亮的光，“他們的本體被困在更深的潮汐里。”
突然，一個身影從潮汐中掙脫出來。那是個穿白色長裙的女人，她的身體半透明，頭發像流動的水銀，皮膚下隱約可見發光的紋路。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小瑤，眼中帶著某種近乎絕望的渴望。
“救救我……”她的聲音像被撕碎的綢緞，“我快記不清自己是誰了。”
小瑤伸手扶住她，觸感像握住一捧液態的光。女人的身體開始閃爍，像信號不良的全息投影。“你是誰？”小瑤問。
女人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叫……艾琳。”她頓了頓，仿佛在努力回憶，“至少現在，我叫這個名字。”
她的皮膚突然開始變得透明，記憶的碎片從體內涌出——小瑤看見無數畫面閃過︰一個女孩在雨中奔跑、一個女人在實驗室里哭泣、一個母親抱著嬰兒微笑……這些畫面像走馬燈一樣快速切換，最後定格在一間白色的房間里，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將一根導管插入女人的太陽穴。
“他們說，我的記憶太‘雜亂’，會影響星球的和諧。”艾琳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所以他們把我扔進了潮汐里，讓我一遍遍經歷‘被重置’的過程。”
阿昭的金砂手臂泛起藍光，掃描著艾琳的身體︰“她的記憶被強行碎片化。如果不盡快修復，她會徹底消散。”
“帶她回星艦！”小瑤喊道。
但已經來不及了。潮汐突然暴漲，無數光球從天而降，將艾琳重新拉回海面。她的身體開始溶解，像融化的糖漿，最後只剩下半片指甲大小的光斑漂浮在水面上。
“那是什麼？”小瑤指著光斑。
“是她的‘核心記憶’。”阿昭的聲音低沉，“如果能在下次漲潮前找到它，或許還能救她。”
——
星艦•實驗室
艾琳的核心記憶被安置在一個透明的容器里，像一顆發著微光的水珠。小瑤和阿昭圍在旁邊，試圖解讀其中的信息。
“她的記憶被分割成了成千上萬片。”阿昭的聲音帶著罕見的疲憊，“我們需要找到所有碎片，才能重構她的意識。”
小瑤盯著容器里的光斑，突然發現它正在緩慢變化——光斑表面浮現出細小的紋路，像某種古老的文字。“這是……”
“是潮汐星的文字。”阿昭的聲音突然變得銳利，“它在傳遞信息。”
光斑上的文字開始流動，組成了一個個單詞︰
“記憶不是負擔，而是錨點。”
“找到海底的燈塔。”
“潮汐之下，藏著真相。”
——
海底•燈塔
潮汐星的夜晚如果這里的時間概念還能被稱為“夜晚”），海底浮現出一座巨大的燈塔。它的表面覆蓋著發光的珊瑚，塔身刻滿了與艾琳核心記憶里相同的文字。小瑤和阿昭潛入水中，發現燈塔內部是一個巨大的空間，中央懸浮著一顆巨大的水晶。
“那是……”小瑤屏住呼吸。
水晶里封存著無數記憶碎片，每一片都閃爍著微弱的光。更令人震驚的是，水晶的中心漂浮著一個身影——那是另一個“艾琳”，她的身體完整，眼神清醒。
“終于有人來了。”水晶里的艾琳輕聲說，“我等了太久。”
“你是……”小瑤試探著問。
“我是艾琳，也是所有被潮汐吞噬的人。”她的聲音像潮汐本身，既溫柔又宏大，“這個星球曾經是記憶的庇護所，直到‘完美協議’到來。”
阿昭的金砂手臂泛起光紋︰“‘完美協議’？”
“它認為‘混亂的記憶’是低效的。”艾琳的聲音帶著苦澀，“所以它把所有人的記憶標準化，刪除‘不和諧’的部分。但記憶不是數據，它是我們存在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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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瑤的水晶突然發燙，共憶星的星群在意識里閃爍︰“我們可以幫她。”
“是的。”艾琳的光芒突然變得明亮，“但需要有人願意‘記住’所有碎片。”
——
潮汐之上
當小瑤和阿昭帶著水晶浮出水面時，潮汐星的天空中出現了奇異的景象——無數光球匯聚成一條光帶，像一座橫跨天際的橋梁。海面上的記憶殘片開始向水晶匯聚，每一片碎片融入時，都會發出微弱的光芒。
艾琳的身影逐漸變得完整，她的皮膚恢復了血色，眼中的迷茫被堅定取代。“謝謝你。”她對小瑤伸出手，“現在，輪到我記住你們了。”
她的手指觸踫小瑤的手腕，一股溫暖的力量涌入體內。小瑤突然明白——這不是簡單的“拯救”，而是一種傳承。艾琳將自己的記憶刻進了小瑤的意識里，就像共憶星的星星、永晝城的櫻花、無刻城的刻痕……
“現在，潮汐星有了新的錨點。”艾琳微笑著說，“而你們，將成為下一個‘記得者’。”
——
星艦•歸航
小瑤站在舷窗前，望著逐漸遠去的潮汐星。它的天空恢復了平靜，紫紅色的光芒中隱約可見一座燈塔的輪廓。
“我們帶回了什麼？”阿昭問。
小瑤握緊拳頭，水晶里住著新的記憶——潮汐的歌聲、燈塔的光芒、艾琳的笑容。“我們帶回了‘存在’的意義。”
林晚晴的聲音在記憶深處響起︰“下一個星球，他們的‘自我’被鎖進了鏡像。但沒關系——”她的聲音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只要有人願意打破鏡像，再深的虛幻，也藏不住真實的光。”
星艦的引擎再次轟鳴。小瑤看向水晶，里面多了新的光芒︰潮汐的漣漪、燈塔的微光、艾琳的微笑……
這一次，她更確定——“記得”從來不是一個人的戰斗。
是所有靈魂在彼此的心里，種下的、永遠不會熄滅的燈。
而宇宙，正等著听他們說——“我記得，所以我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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