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城的晨光還未完全漫過屋檐,中心廣場的青石板上已經橫七豎八躺滿了人。
有穿跨欄背心的大爺把蒲扇蓋在臉上,鼻息輕輕吹得腳邊蒲公英傘球忽上忽下;扎雙馬尾的小姑娘抱著毛絨兔,眼神放空念叨︰“我魂兒早去北境看雪了,這身子就是個空殼。”光碑下的電子屏滾動著“極限擺爛挑戰賽•首日”的紅底黃字,系統提示音剛念完“反惰機關啟動”,地面便傳來細微震顫。
“嗡——”
最先有反應的是躺最直的西裝小哥,他身下的青石板突然變軟,像被揉皺的棉被般托著他搖晃。
頭頂“叮”地炸開一串彈幕︰“302室業主您好,本月水電費已逾期三天”,金色字體就懸在他眉心正上方。
更絕的是廣場四角的音響,《最炫民族風》的鼓點混著dj的電音,“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的旋律震得人耳膜發顫。
西裝小哥的睫毛抖了三抖,蒲扇大爺的蒲公英“啪”地糊在鼻尖,小姑娘的毛絨兔“咕嚕”滾出兩米遠。
有人癢得蜷縮著笑出聲,有人抽抽搭搭抹眼淚,打賞箱的金幣音效此起彼伏,像暴雨砸在銅盆里。
賴瑤抱著打賞箱穿梭在人群中,發梢亮片隨著她蹦跳的動作閃成星子︰“笑夠了的掃碼打賞!這笑氣可都是給野神充能的——哎大爺您別躲,您那蒲公英吹得比吉尼斯紀錄還高,打賞翻倍!”
紫菱站在野神祠的台階上,星鑰在掌心發燙。
她垂眸看向那團青灰色霧氣,本以為會被笑能沖散的殘影,此刻竟像吸飽了水的海綿,邊緣泛著詭異的紫斑。
“卜凡!”她捏緊星鑰,指節發白,“惰核在吸收‘倦怠反彈能’!你看——”星鑰表面浮起地脈紋路,霧氣正順著紋路往深處鑽,“越逼他們動,他們越覺得‘不動’才是真自由,這霧氣反而更濃了!”
“啥?”卜凡蹲在祠門口的泡菜壇邊,手機屏幕亮著直播回放。
畫面里,剛才那個念叨“魂游北境”的小姑娘正抱著毛絨兔笑出眼淚,嘴上還硬撐︰“我靈魂還在躺呢!這身子是被系統逼的!”他嘬了嘬牙花,指甲蓋敲了敲泡菜壇︰“合著現在笑都能笑出信仰來了?”
賴雪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指尖凝著的冰符“ ”地裂開一道縫。
她推演時總愛咬後槽牙,此刻腮幫子繃得發緊︰“惰核在篡改敘事。參賽者把笑能歸因于‘被迫營業’,反而強化了‘無為’的神聖性——再這麼下去,‘懶’會變成殉道。”她冰符上的紋路突然亮起幽藍,“看,這是它新造的邏輯鏈︰我本想躺,是系統逼我笑→笑是對自由的背叛→躺才是對抗壓迫的聖行。”
卜凡突然樂了,從泡菜壇底摸出張符紙——那是他今早寫的“我想要,但我先笑”,此刻竟被惰核氣息染成灰白,字跡歪歪扭扭像喝醉了寫的。
他掏出兜里的辣條油筆,在背面唰唰補了句“越不想動,越得蹦迪”,然後沖賴瑤打了個響指︰“打賞官,上線‘擺爛晉級賽’新規!三重反惰試煉,現在開始!”
賴瑤眼楮一亮,打賞箱往地上一墩,手指在虛空劃拉操作界面︰“第一關閉眼走路不撞牆,第二關打哈欠不笑場,第三關被撓腳心面無表情——每失敗一次,系統自動發‘社死認證’!”她沖廣場喊,“都听好了啊,過不了關的,就認證‘本懶神今日笑出豬叫,神性減值30’!”
廣場霎時炸了鍋。
那個號稱“睡夢通幽”的老修士捋著白胡子走上來︰“老夫閉著眼都能通幽,走個路算什麼?”他閉目抬腳,剛邁出第三步,地面“唰”地升起彈簧墊。
老修士“嗷”地一聲彈到半空,花白頭發炸成雞窩,在空中轉了三個圈才摔回墊子上。
系統播報聲立刻響起︰“檢測到神性波動——來自空中轉體三周半!”
圍觀人群笑倒一片,打賞箱的音效集體變成“懶稅到賬——叮!”“懶稅到賬——咚!”賴雪趁機繞著廣場布下“倦怠鏡陣”,指尖冰符碎成光點滲入石板。
剛才喊“魂游北境”的小姑娘剛要開口,腳下石板突然浮現影像︰深夜的她穿著粉睡衣,在陽台扭著腰肢跳廣場舞,嘴里還哼著《最炫民族風》。
“我、我那是……”小姑娘的臉漲得通紅,話還沒說完,廣場上已經笑成一片。
地下傳來悶響,紫菱的星鑰突然發燙——惰核殘影正像被電擊的冬眠熊,縮成一團抽搐。
深夜的野神祠飄著泡菜香。
卜凡把“擺爛冠軍證書”折成紙帽,扣在泡菜壇上。
壇底“啵”地一聲,浮出張賴雪的冷臉投影,配字︰“你再動一下試試。”他笑得拍著壇子︰“賴雪啊賴雪,連你都怕被笑了?”
紫菱站在窗邊,星鑰的霧氣已退入地核深處,可野神圖譜邊緣卻浮起一點微光——那是“知核”的封印本源,像顆蒙塵的星子,正隨著圖譜上的規則條文輕輕震顫。
她望著那點光,低聲自語︰“它沒攻擊……它在等我們‘想太多’。”
晨霧未散時,七城的石板縫里滲出些微金光。
有早起的賣花阿婆蹲在光碑下整理花籃,突然听見遠處傳來清脆的“ 嗒”聲——像是竹簡踫撞的響動。
她踮腳望去,晨霧里仿佛有白影晃動,可揉了揉眼再看,又只剩一片朦朧。
“許是哪家孩子玩新玩意兒。”阿婆嘟囔著,低頭把梔子花往籃里擺。
她沒注意到,光碑的金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行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字︰“明日清晨,天啟講壇,真相自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