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城的晨霧還未散盡，沿街的青石板上已落滿巴掌大的粉紅符紙，像被春風揉碎的桃花。
符紙邊緣泛著淡金色靈光，湊近了能听見細碎的私語︰\"真愛認證，神賜匹配\"。
街角茶攤邊，穿月白裙的小娘子正踮腳夠屋檐下飄著的符紙，忽然被身側少年拽住手腕。
兩人指尖剛相觸，前方立著的漢白玉光碑\"嗡\"地震響，藍光如流水漫過碑身，機械音裹著甜膩的仙音炸開︰\"恭喜，您被愛神選中！
天賜姻緣榜第37位，心動值98.7分！\"
茶攤瞬間靜了半拍。
小娘子耳尖通紅，少年的喉結動了動，剛要開口，光碑又\"滴\"地一聲︰\"檢測到心動能量，已為您儲存至愛神金殿。\"
\"儲存？\"賣茶的老阿公眯眼扒拉符紙，\"這紙摸起來黏糊糊的，像沾了漿糊。\"
\"不是漿糊。\"紫菱的聲音從茶攤後傳來。
她抱著星鑰站在陰影里，發梢沾著晨露，星圖在掌心翻涌成暗紫色漩渦，\"是焦慮。\"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光碑。
碑底地脈中浮起半透明的廟宇虛影，朱漆門楣上\"愛神廟\"三字泛著冷光，廟前香火不是青煙，是無數細絲——有小娘子攥著符紙時發顫的指尖，有少年偷偷咽口水的喉結，有街角賣花阿婆數著符紙嘀咕\"我家閨女二十了還沒對象\"的嘆息。
\"它不讓人相愛。\"紫菱指尖撫過星鑰，星圖里的暗紫能量正順著那些細絲往廟里鑽，\"它讓人"怕不愛"。\"
\"怕不愛\"三個字像塊冰砸進茶攤。
穿月白裙的小娘子猛地抽回手，少年的指尖還留著她的溫度，卻僵在半空︰\"我...我就是看你幫我撿過藥，才...\"
\"停。\"賴雪從人群後擠進來，腰間玉牌泛著冷光——那是她推演時的法器。
她掃了眼光碑，又抬頭看飄滿街的粉紅符紙，\"愛核在制造情感焦慮。
它讓人們覺得，愛必須被認證、被見證、被神許，否則就不夠真。
等這種依賴成了習慣，它就能以"唯一見證者"自居，登臨神位。\"
\"合著連談戀愛都得先考個證？\"
眾人回頭，見卜凡叼著根泡菜從巷口晃過來，手里還拎著個青瓷壇。
他咬斷泡菜梗，壇身\"啵\"地冒了個泡，泡面上浮著張歪嘴鬼臉——正是前陣子破欲核時留下的。
\"凡哥！\"賣茶老阿公眼楮亮了，\"你可得想想辦法，我家那小子昨天非說沒上姻緣榜就不娶隔壁丫頭，倆孩子從小一塊長大的！\"
卜凡把泡菜壇往地上一墩，壇壁\"吱呀\"滲出兩行小字︰\"我愛，但我怕上當\"——正是他前晚發現的異變符紙。
他蹲下來戳了戳鬼臉，鬼臉突然吐出個泡泡，泡泡里映出光碑前那對小情侶︰少年正紅著臉翻出個布包，里面是曬干的酸梅，\"我...我阿娘說這是定情的...\"
\"啪。\"
卜凡拍開泡菜壇蓋，酸香混著點甜絲絲的氣兒冒出來。
他摸出手機給賴瑤發消息，拇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老規矩，翻車情書節。
全城匿名投稿最離譜表白信，系統隨機匹配公開朗讀。
<越損。\"
手機幾乎秒震。
賴瑤的語音帶著風噪，顯然已經跑在去廣場的路上︰\"凡哥你放心！
<庫剛更新，保證比上次笑墳頂的嗩吶還帶勁！\"
日頭升到三竿時，城中心廣場的戲台上掛起了\"翻車情書節•愛神退退退\"的紅布。
卜凡蹲在後台啃泡菜，看賴瑤舉著大喇叭滿場跑︰\"投稿箱在東邊！
寫過"你是我的劫，渡不過我就成魔"這種的都來！\"
第一個被抽中的信是個毛頭小子寫的︰\"你像靈丹，吃了我可能爆體，但我願試。\"
戲台兩側的光屏剛亮起這行字，台下就響起抽氣聲。
賴瑤憋著笑把信遞給讀信人，自己貓到幕布後按遙控器——卜凡說過，要讓神聖變荒誕，得先拆了它的台。
\"你像靈丹，吃了我可能爆體，但我願試。\"
話音剛落，光屏\"刷\"地彈出彈幕︰\"這愛，帶毒還上癮\"；後台的留聲機\" \"地一轉，《分手快樂》的調兒飄出來；最絕的是打賞音效，本該是\"叮鈴\"的仙音，全變成了\"您有一筆退款待處理——\"
台下先是靜默，接著爆發出哄笑。
有個大嫂拍著大腿喊︰\"我家那口子當年說"你是我的命"，結果上個月為搶最後半塊糖糕跟我打架！\"
光碑那邊突然震顫。
紫菱的星鑰在她掌心發燙，星圖里的暗紫能量正瘋狂扭曲，像被扔進沸水的墨團︰\"愛核在抽離！
它凝聚的"神聖悸動"全被笑氣沖散了！\"
賴雪站在光碑下，指尖掐訣。
她早就在碑底埋了\"真情反諷陣\"，此時陣紋亮起銀光，凡被\"認證\"的情侶，只要表現得過于深情，光屏就會彈出他們的黑歷史——那個說\"為你斬盡天下情敵\"的男修剛說完，光屏就放出他小學偷看女同學跳皮筋被抓包的影像，他漲紅著臉喊︰\"那是誤會！\"，台下笑浪更猛了。
地脈深處，愛神廟虛影劇烈搖晃。
廟頂的\"愛\"字被笑氣沖得七零八落，供桌上的\"心動能量\"滋滋作響，竟反向順著地脈往野神管網涌去——那是卜凡專門給野神圖譜留的\"笑稅\"通道。
深夜，觀測站的星圖恢復了澄澈。
紫菱望著野神圖譜上新浮現的補丁︰\"凡以"愛"為名行壟斷者，必遭全城起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這一次，連心動...都學會了自嘲。\"
卜凡躺在笑墳頂的草堆上，懷里抱著泡菜壇。
月光灑在他沾著泡菜汁的嘴角，壇身\"啵\"地又冒了個泡，泡面上是張男女對視大笑的臉，像天地都在說︰愛，永不封神。
\"記住嘍——\"他對著月亮嘟囔，\"誰最想當愛神，誰就最不會談戀愛。\"
風掀起他的衣角，遠處傳來賴瑤的吆喝︰\"收攤收攤！
明兒再接著樂——\"
話音未落，街角突然亮起一片紅光。
卜凡眯眼望去，只見幾個穿紅袍的身影正往牆上貼告示，燈籠映得\"天命婚典公證處\"幾個字格外刺眼。
他坐起身，泡菜壇里的鬼臉也跟著支稜起耳朵。
\"得，\"他扯了扯嘴角，摸出手機給賴雪發消息，\"明兒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