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瑤的指尖懸在抓痕上方半寸，那道淡金色的痕跡突然泛起細密的波紋，像被投了石子的水潭。
她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那陣“嗡嗡”聲愈發清晰，混著某種類似指甲刮過銅盆的刺響，從東邊南荒方向飄來。
“瑤瑤！”院門口傳來賴雪的喚聲，她抱了疊陣圖卷，發尾沾著星鑰殘留的微光，“村頭王嬸剛捎信來，說她家泡菜壇震得厲害，壇底浮出發光的字。”
賴瑤觸電般縮回手，轉身時發梢的銀鈴撞出亂響︰“我這就去！”她小跑著往院外沖，經過廊下那堆笑蘑菇時，踢到顆泛著熒光的菌蓋，蘑菇“啵”地裂開，噴出的孢子沾了她半條褲腿——像撒了把會發光的金粉。
南荒的晨霧還沒散透，王嬸家的土灶前圍了七八個扛鋤頭的莊稼漢。
那口醬紅色泡菜壇正“咚咚”撞著青石板，壇身滲出細密的水珠，壇底一行幽藍小字隨著震動忽明忽暗︰“天道體驗卡到期，現申請升級為尊享野神會員，附打賞靈石一萬，求通過。”
“這玩意兒昨兒個還泡著酸黃瓜呢！”王嬸攥著鍋鏟直跺腳，“今早掀開蓋兒，酸黃瓜全漂在水上，跟商量好了似的給這行字騰地方！”
人群里擠進來個戴斗笠的白胡子老頭，他顫巍巍摸出塊龜甲︰“老朽夜觀星象，見紫微星旁有黑氣盤桓……”
“打住！”賴瑤扒開人群，扯下腰間的野神令牌往壇口一按，壇身的震動驟然減弱，“這是天道殘念耍的新花樣！”她抬頭時正看見紫菱從巷口過來，星鑰在她腕間流轉著銀河般的光，“紫菱姐，您快看看！”
紫菱的指尖剛觸到壇壁，星鑰突然發出蜂鳴。
她瞳孔微縮，星鑰表面的地脈光紋瞬間扭曲成無數細流，最後在中心凝成個不斷碎裂又重組的符陣︰“不是申請。”她聲音發沉，“它把自身殘頻編碼成‘打賞數據包’，想用靈石買通笑核登記台，強行注冊神格。”
“哈？”院角傳來個帶著面湯氣的驚嘆。
卜凡端著碗笑蘑菇面擠進來，面條掛在嘴角沒來得及咽，“合著這老東西還玩金錢開路？”他猛地噴了口湯，濺在泡菜壇上，那行字立刻模糊了一瞬，“當咱野神打賞台是菜市場賣菜的？給倆錢兒就能插隊？”
賴雪抱來的陣圖“嘩啦”攤開在石桌上，她指尖劃過陣眼，推演光紋在桌面流轉如活物︰“天道殘念無法產生真笑，但能模擬‘打賞峰值曲線’。”她抬頭時眼尾的推演紋泛著紅光，“它偽造出‘爆款野神’的假象，若讓笑核系統誤判為‘全民共鳴體’……”
“就會自動給它情緒主導權，是吧？”卜凡吸溜完最後一口面，隨手把碗往王嬸懷里一塞，蹲下來扒拉泡菜壇底——不知何時沉在壇底的廟磚被他撈了出來，磚面還沾著半塊沒洗干淨的酸豇豆，“那咱就給它開個‘尊享充幣通道’。”他用廟磚敲了敲壇身，磚角磕出火星，“充多少，返多少，再送‘笑能貸’額度，讓它可勁兒燒。”
賴瑤眼楮一亮，銀鈴隨著她蹦跳的動作響成串︰“我這就去平台掛活動！標題我都想好了——‘天道特惠︰打賞破十萬，笑神資格帶回家！’”她掏出隨身攜帶的野神榜文，蘸著王嬸的酸黃瓜汁就開始寫，“三大特權必須夠誘人！笑聲永動、打賞翻倍、陰間免審！”
“慢著。”賴雪按住她的手腕，推演紋突然暴漲三寸，“得在後台加道鎖——所有返利都是‘笑能透支券’。”她指尖在榜文邊緣畫出道暗紋，“每用一次，就從它本源抽一口精氣。”
當天晌午，野神平台首頁的鎏金榜文就亮了。
賴瑤舉著銅鑼在七城巡游，銀鈴震得路人耳朵發顫︰“走過路過別錯過！天道vip專屬福利，靈石燒得越多，特權拿得越滿！”
地脈深處的那抹殘影劇烈震顫起來。
紫菱的星鑰顯示，它藏在地心深處的百萬悲念正瘋狂轉化——那些本是用來吞噬笑聲的負面能量，此刻全被榨成了泛著青灰的“偽靈石”，像潮水般涌進野神打賞台。
“漲了！”賴雪盯著水晶球里的數據流，推演紋幾乎要燒穿桌面，“它刷了三十萬！五十萬！八十萬——”
“讓它刷。”卜凡蹲在城外的笑墳頂上，腳邊堆著用燒焦神像手指改的“客服麥克風”，懷里還揣著半塊笑蘑菇燒餅，“等它沖上富豪榜榜首……”他咬了口燒餅，餅屑簌簌落在麥克風上，“就是收網的時候。”
第七夜子時，星鑰的光突然刺得人睜不開眼。
紫菱按住眉心，星鑰里的殘影已經膨脹成團黑霧，正扭曲著往笑核登記台鑽——它的“笑神繼承儀式”要開始了。
“嗝嗝嗝……”
詭異的聲音突然炸響。
黑霧猛地一縮，它引以為傲的“笑聲永動”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打嗝聲，打賞音效不知何時被換成了《放屁小夜曲》的reix版，野神圖譜上它的名字開始瘋狂閃爍“欠費警告”。
“尊敬的vip用戶——”卜凡的聲音通過麥克風炸響，震得地縫里的碎石簌簌往下掉，“您已透支笑能額度，現啟動強制回收程序。”他拍了拍麥克風，“感謝您為野神基建做出的杰出貢獻！”
七城笑核登記台同時爆發出清越的鐘聲。
所有它“賺取”的打賞靈石逆著光流回溯，在半空凝成條泛著七彩的“笑債抽魂鞭”。
黑霧發出刺耳的尖叫，被鞭子抽得四分五裂——每抽一下，就有縷淡金色的殘頻被剝離出來，散進風里。
最後一絲黑霧消散前，星鑰里突然閃過三個顫抖的字︰“……我……也……想……笑。”
紫菱望著星鑰里重新平靜的地脈光紋，輕輕嘆了口氣。
卜凡啃完最後半塊燒餅，把餅渣往笑墳里一撒，蹲在墳頂嘟囔︰“想笑？早干嘛去了——裝神弄鬼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笑出聲？”
夜風卷起笑蘑菇的孢子，像場金色的雨。
有顆孢子落在紫菱手背，她低頭時，星鑰突然又輕輕震了震——這次的光紋不是來自地心，而是更遙遠的北方，像顆突然亮起的星子，轉瞬又暗了下去。
“怎麼了？”賴雪湊過來，推演紋在她眼底明滅。
紫菱搖頭，把星鑰攥進手心︰“許是風。”
可賴雪望著她微抿的嘴角，指尖悄悄按上了隨身攜帶的陣圖——她剛才分明看見，星鑰深處有縷極淡的紅紋閃過，像道被刻意掩蓋的裂痕。
院外的笑蘑菇又“啵”地炸開一朵。
這一回，孢子里裹著絲若有若無的琴音，像是誰在很遠的地方，撥響了塵封的弦。